二律背反(355)

　　“……”

　　王耀无法回答。

　　既然如此，之前伊万为什么不给他真的毒药呢？假如当时他就死去，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再一次忍受痛苦与煎熬……于是王耀缓缓地开口：

　　“伊万，你开枪吧，让命运来替我们做决定。那么我也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之前在家里，你为什么不给我真正的毒药？既然你想要殉情，当时明明就可以，我也下定了决心……为什么你要大费周章地让我们来到教堂？”

　　伊万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紫罗兰色的双眼微微低垂，仿佛在说出一件令人遗憾的往事：

　　“因为当时你的状态不合适，王耀，当时你不够清醒，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面对我。我的星星，我想要你看着我，真正的我……全部的我。现在你冷静下来了，又恢复了你的天性，你可以做出可靠的抉择。而且……”

　　伊万再一次想到了耀穿婚纱的样子……

　　那确实很美，超出了他的想象。耀闭着双眼，躺在纯白的花丛中，安静如一个即将消逝的黎明……而他独自坐在旁边，手中捧着一朵孤独的百合花。

　　伊万也不太明白，他不太喜欢耀这个样子。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开心的，但是他没有。当时他也是这样坐在妈妈的棺椁边，妈妈在黑棺里像是睡着了一样，看上去更年轻了。伊万抚摸妈妈的脸颊，凉冰冰的……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抛弃了音乐，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说到底，他成为音乐家只是想看妈妈高兴的样子……他希望妈妈能开心，而不是为他痛苦。

　　伊万话锋一转：

　　“王耀，而且我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小猫。婚礼必须要有仪式感，所以我们必须在教堂。你多么生气，多么绝望，真美丽……燃烧的星辰，惊人的火焰。”

　　伊万藏起心中的疑惑，肆无忌惮地笑着，握紧了手枪。

　　“那你开枪吧。”

　　王耀准备好了，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假如命运是仁慈的，就让伊万给他这颗子弹，王耀心想。

　　“耀，你要记住我说过的……”伊万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就像他们一起过生日的那天夜里。“你哪里都不会去，你只会走向我……因为我比死亡更强大。”

　　“伊万，我不会抛下你，你是我的伙伴。”

　　就在扳机按下的一瞬间，王耀的身体已经像敏捷的豹一般扑向伊万！！风声在耳边呼啸，大脑尚且来不及判断周围是否有枪声响起，刑警迅猛的拳头已经挥向了伊万·布列津斯基的脑袋！一切的动作都又快又急，出其不意，逆着光的身影在伊万眼前一闪而过，王耀的动作比他预想得更快！屋外黄昏的光亮晃了他的眼，伊万一时难以通过视觉判断，但是他听到了声音——

　　“！！”

　　就在拳头狠击打他头部的前一刻，伊万及时地挥臂阻挡！两人像是两柄刀刃般猛烈地相撞，伊万挡下了对手迅猛的拳头！很好，可是这力度不太对劲，王耀不是这么羸弱的人？！伊万瞬间觉得大事不好，刚刚可能只是虚晃一招，那么……！他赶紧向后躲闪并且护住头部——

　　还不等眼前晃动的黄昏重新稳固为门的形状，王耀已经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伊万侧腰！突如其来的钝痛与呕吐感让伊万差点失去平衡，向后踉跄了两步，王耀迅速毫不留情后腿猛然发力蹬地，抱住伊万的胳膊顺势向后反拧，利用对方沉重身体的惯性一把就将伊万狠狠地过肩摔在地上！！“嘶……！”骨骼的被重击的咔咔声远比身体的痛苦更早让伊万清醒过来，那个豹一样的黑影再次扑向他，“！”伊万以与自己高大体型不相符的敏捷翻身躲闪，王耀想再次进攻，却忽然被伊万一记扫堂腿狠狠地踢中脚踝！

　　“呜……！”

　　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灼烧脚踝，王耀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骨折了！趁着伊万还没来得及起身，王耀再次冲着伊万的太阳穴一记横踢——！！可惜攻击被伊万抬手拦住，否则这样依照就能让对手晕过去丧失行动力。王耀有些震惊，伊万肯定受过专业的搏击训练，这家伙近身战斗的动作、反应能力、招数都不亚于他们警校出身的刑警。再加上天生力量上的优势，伊万简直像一台大型的武器，和他平时温文尔雅的文学教授形象毫不相符。

　　“哈哈，这个小猫打人还有点疼啊。”

　　等王耀回过神时，伊万已经站起来了，正笑着用手背擦拭嘴角的血迹。平时不觉得，战斗的时候这个俄罗斯男人看起来简直更加强壮。王耀呲牙，不由地揪住了警服衬衣的胸口。

　　“……”

　　“好了，现在还有4枪。残酷的漂亮宝贝，猜猜看，谁来吃子弹？”

　　伊万啐了一口血，笑着再次举起左轮手枪顶住自己脑袋。

　　“等等，伊万！！”

　　“怎么？为什么枪口对准我的时候，你就变得紧张了？为什么不进攻呢？您刚刚不是还狠狠地揍了我好几下吗？现在却像个要被强行抱去洗澡的小黑猫一样慌慌张张的。”

　　伊万嗤笑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和耀拉开距离。他没想到警察小猫生了病还这么凶猛，简直比他遇到过的大部分对手都难以招架。很难想象王耀没有生病之前到底是怎样的猎人……

　　“伊万，你把枪放下，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任何事？”伊万微笑，“好，那么你答应我：假如我死了，你要为我伤心。”

　　王耀金色的瞳孔惊恐地紧缩，还未来得及大喊出那个心碎的“不”，左轮手枪已经发射，教堂仿佛在他惊恐的瞬间整个地炸开，伊万闭上眼。

　　硝烟的气味似乎只是幻觉，王耀的呼吸仍然急促，泪光中，他看到了伊万……他所爱过的面容，微笑的嘴唇，他曾经吻过的嘴唇。

　　“为什么……”

　　耀真的忍不住了，几滴泪水洒在地上，水珠滚上了灰尘。他艰难地吞咽，把哽咽压在胸口，望着他痛苦的源头……

　　“伊万，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大滴大滴泪水再次落下，王耀面无表情，仍在竭力克制。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

　　伊万放下左轮手枪，刚刚也是空弹，真是令人遗憾。伊万轻声叹息，抬头对恋人坏笑着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竖起三根手指：

　　“哈哈，轮到你出牌了宝贝，三张红桃A，你要不要？”

　　“伊万·布列津斯基！！！”

　　王耀实在忍无可忍，这场荒唐的游戏必须结束，伊万不可以再这样任性！左轮手枪正要指向他，王耀已经不在原地，犀利的银光在面前划过，伊万赶紧侧身一闪避免被夺枪！王耀看准时机一拳击中伊万手腕，可是伊万咬牙握拳死活都不放弃手里的枪！两人贴得很近，王耀比伊万灵敏太多，手中的匕首像是进攻的银蛇划过空气，将伊万继续逼退。“把你的枪放下，伊万！！”

　　“哈哈哈，王耀。”

　　伊万快乐地笑了，在王耀再次进攻之际，他忽然就伸出右手要去握住锋利的匕首。“？！！”王耀一惊，赶紧退后避让，不让匕首划伤伊万的右手。两人又拉开一段距离。

　　两人气喘吁吁，目光如炬。

　　“王耀，你刚刚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用匕首刺伤我的手？”伊万笑着耸耸肩。“因为你不想伤害音乐家的手，对吗？你觉得我曾经被砍伤了手，所以才失去了大提琴。而你现在不愿意做同样的事。”

　　“……”

　　“小猫，对敌人心怀怜悯是致命的弱点。”

　　伊万笑笑，稳住呼吸，左手轮圈好好地瞄准了自己的新娘。晚风吹拂，教堂中的百合花簌簌摇曳，金色的眼瞳盯着紫色的眼睛。

　　他们盯着对方，专注而愤怒，犹如审视着镜子里无法重合、无法相拥的镜像。

　　“伊万，看着我，仔细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