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82)

　　“……”

　　伊万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

　　学院老师补充道：“是的，布列津斯基先生，警方之前给校方看过手续了，询问的时候老师也在场……不过没想到娜塔莉亚忽然不舒服，我就赶紧打电话请您过来一趟。”

　　“各位警官，你们的问题把我妹妹弄得‘不舒服’了，就是这样？”

　　伊万轻轻抱住了面色憔悴的娜塔莎。小姑娘把头埋在哥哥胸口，浑身颤抖，不住地哽咽。“没事的，没事，好孩子。”伊万抚摸娜塔莎的金发，轻声安抚暴怒发作后精神脆弱的孩子。他左手搂住娜塔莎的肩膀，右手就放在妹妹的腰部，像是拥抱恋人一般抱着妹妹。

　　男人抬起头，紫眼睛如同毒蛇般死死地盯着警察。

　　“……”

　　两位女警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情况很不对劲。为什么小女孩一被问到“和哥哥的关系如何”就忽然情绪失控？为什么这个男人和未成年的妹妹的肢体接触这么亲密，简直到了让旁人有些难以容忍的程度。

　　她们默契地配合。弗朗索瓦丝继续提问，爱丽切就全神贯注地继续观察兄妹俩的反应。

　　“很好，布列津斯基先生，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来访，这样对孩子也有好处。警方之前询问娜塔莉亚‘您和哥哥的关系怎么样？’，孩子一下子就情绪失控了，表现出自残倾向。请问这是为什么？”

　　“警官，您如果要询问我妹妹，那么至少应该先通知我，我是这孩子实际的监护人。她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在付钱。学习芭蕾不便宜，但是我妹妹有天赋，她会成为一颗新星，所以作为家人我会全心全意地支持她。我为她付出了很多，我是一个负责的哥哥。”

　　伊万避开了提问，反而去强调自己是一位“负责的哥哥”，这让弗朗索瓦丝感觉到了一丝异常。男人的这种说辞在往常的案件中并不罕见。她看了一眼爱丽切，继续询问：

　　“您为妹妹付了所有的费用？为什么？这应该是孩子母亲的责任。”

　　“是的，我在养育她。警官，我很抱歉地说：娜塔莎的母亲是个极其不负责的女人。你们应该已经见过她了，阿尔洛夫斯卡娅夫人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她甚至不记得娜塔莎的生日和年龄。娜塔莎5岁的时候被母亲留在家里一个人待了三天。那个女人只是给孩子留下了一些速冻食品和牛奶，就和朋友出门旅游去了……这是什么行为？难道养一个孩子就像一只宠物猫？要我说，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就是娜塔生病的根源。娜塔莎天生就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她需要悉心的照顾和陪伴。然而那个女人根本不愿意对孩子负责。我作为哥哥，有责任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我给她付学费，我带她去游乐园，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伊万说着，手仍然搂在娜塔莎的后腰。

　　爱丽切蹙眉，她发现小女孩被强壮的哥哥抱住时根本一动不敢动，就像一只被叼住后颈的小猫，动作很不自然。这个男人似乎是一边在强调自己的责任心，一边在用肢体动作控制住满心恐惧的小姑娘。

　　“娜塔莎，你觉得呢？”弗朗索瓦丝转而去问少女。

　　“……”

　　女孩子没有说话，只是乖乖被哥哥抱在怀里。她在害怕什么？

　　伊万说：“好了警官，请问您还有最后的问题吗？心理医生说了，我妹妹不适合参加一些会增加她焦虑的活动，比如像这样被你们一群大人逼问。她压力很大，需要休息。希望各位理解。”

　　“那么我问最后几个问题，娜塔莎平时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伊万笑了笑，“舞蹈学院是住宿制的，当然是住学校的单人间。”

　　“她会去您的家里吗？”

　　“我们是一家人，她放假了当然要回家。对吧，娜塔莎？”

　　伊万笑着，暧昧地抚摸少女的耳垂。

　　“……”

　　女孩子抖了一下。

　　警官最后问：“您为什么要让她住单人间？据我所知，单人宿舍的费用是普通宿舍的两三倍。”

　　“您也看到了，我妹妹现在学业很辛苦，同时还要接受心理治疗，她不适合有室友。她需要一个人待着。和其他孩子一起住不利于娜塔莎的心理健康。”

　　“校方说您经常来单人间探望妹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她哥哥，我付的钱。好了警官，今天的提问到此为止。我不知道各位这么好奇我们的家庭关系到底对案件有什么好处。”

　　“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必须由娜塔莎亲自回答。”

　　“亲爱的警官们，各位的问题简直像是垃圾邮件一样没完没了，不过我很有耐心，随便您问吧。”

　　伊万面无表情，把娜塔莎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警察们。爱丽切发现俄国男人的手捏住少女的肩头，像是在威胁她。

　　这孩子不敢把事实说出来，她在害怕。

　　“好了娜塔莎，我们不会伤害你，就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好吗？”

　　“……”

　　少女点了点头。

　　“布列津斯基先生，可以请您出去一下吗？我们想单独询问这孩子。”

　　“为什么？不，警官，我不能让你们再刺激到我妹妹，她现在非常脆弱。我必须在场。”

　　“希望您配合警方的工作！”

　　“……”

　　“请您出去！我们有问题单独问这个孩子！”

　　“好吧，警官。娜塔莎，别怕，哥哥就在门外等你。记住，哥哥会保护你的。”

　　伊万抓住少女的胳膊用力捏了一下，警察都看在眼里。他走出了房间。

　　门关上了，灯泡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爱丽切走近了一些，和声细语地对少女说：

　　“娜塔莉亚，现在只有我们在屋里。你不要害怕，我们是警察，会保护你的。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想问一些问题，好吗？”

　　“……”

　　少女点点头，脸颊上的泪痕仍未风干，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女警握住她的双手，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娜塔莉亚，你害怕你哥哥吗？”

　　“……”

　　“他有没有做一些……让你不舒服的事，让你不愿意的事？比如像这样碰你？”

　　“……”

　　被女警触碰的时候，少女颤抖了一下，她在害怕。

　　“娜塔莉亚，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哥哥一起生活的？你妈妈同意吗？”

　　“我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

　　少女的声音很微弱，小得几乎听不见。

　　爱丽切和弗朗索瓦丝大致明白了：这个孩子从小就和这男人生活在一起……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年龄相差了16岁。娜塔莉亚年纪很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而伊万·布列津斯基无论在经济还是社会地位上具有绝对的权威。男人不让孩子和母亲接触，控制少女的一举一动，不让她和同龄人住在一起，还经常来她的单人宿舍逗留。

　　两位女警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这个孩子很可能遭到了男人的虐待，甚至是性剥削。

　　他们同居了十多年，如果娜塔莉亚真的被虐待，那么长年的洗脑加上心理暗示会让这个孩子既害怕又依恋施虐者，她很有可能会包庇对方……而且，少女精神不稳定，对人表现出极度的冷漠与狂躁，这往往是长期遭受虐待的孩子的行为特征。

　　她今天一定不会说实话。

　　“好的我们知道了，娜塔莉亚，谢谢你。你今天很累了，我们就到此为止。”

　　弗朗索瓦丝轻柔地把少女抱进怀里，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安抚她，试图增加孩子的信任感。

　　“……”

　　“娜塔莉亚，警察是会保护孩子们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有任何害怕的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好吗？如果你说出来，那么警方一定会让你安全，绝不会让坏人找到你、伤害你。只要你愿意说出来，我们一定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