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72)

　　“别担心，伊万。假如我真的感觉身体受不了，我就告诉你，好吗？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和人家打电话说一下，换个时间见面，或许改成明天也行。”

　　“……”

　　“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万尼亚，我会随时联系你的，好吗？”

　　“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去。”伊万冷冷地说。

　　耀平和地回答：

　　“是的，我知道。可是我属于我自己。伊万，我会告诉你我身体的实情，因为我们是恋人，也是家人……可是我要自己做决定。”

　　“要是我不同意呢，王耀。”

　　“伊万·布列津斯基。”

　　无须多言，两人相对而坐，仿佛两位外交官正隔着谈判桌凝视对方。

　　“……”

　　伊万十指交叠，阴郁地望着餐刀里自己的倒影。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他是来自北方的巨大阴霾，无形的边境成为了令人窒息真实的威胁。俄国男人坐在餐桌前，钢铁般的大手上青脉凸显，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是因为在隐忍暴怒而紧绷肌肉，还是天生如此。

　　玻璃窗外结了冰，雾蒙蒙一片。有时候目光比枪口更冰冷，爱意也变得不值一提。

　　伊万要发怒了，他不喜欢别人违逆自己。王耀很清楚。虽然伊万在别人面前可以装出温文尔雅的样子，但实际上这个俄国男人的控制欲和神经质就像火药一样危险，说翻脸就翻脸。

　　“伊万……”

　　王耀有些疲倦，剧烈的咳嗽过后他呼吸不是很顺畅……但是此刻他的处境就像在野外直面猛兽，他绝不能流露出半分软弱的神色，气势上也不能输，否则以后他很难再以平等的身份与伊万相处。这个俄国男人如同西伯利亚的冷高压，一旦王耀退让一步，伊万·布列津斯基就会逼近十步，强硬地将自己全部的意志沉沉地施加在他身上，像对待一个洋娃娃一样摆弄他、爱他。

　　伊万是不讲道理的，王耀很了解他。

　　“王耀。”那个男人说。

　　“伊万·布列津斯基，这是原则问题：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干涉，哪怕是你。我要自己做决定。”

　　“您到这种时候还要这么冷酷吗？石头做的心，王耀，您永远是这个样子。”

　　“伊万，我不想和你吵架。问题不在于我冷酷，而是你应该尊重我的决定。或者说，你要学会怎么和别人相处，你不能永远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伊万·布列津斯基，你不能因为别人违背了你的意愿就发脾气。”

　　“我没有发脾气，我从来不生气。”

　　“伊万，伊万。”王耀轻轻叹气，他吃不下早饭了……头很疼，他有些冷。“我们何必这样呢？刚刚不是还很开心吗？”

　　“王耀，您不该这样对我。”

　　“听着……”

　　“难道您也要让我失望，就像所有人一样？辜负我的好意，背叛我的友情……您也要这样么？您真的准备好了吗？”

　　“万尼亚，”王耀把手轻轻放在了伊万的拳头上，“听着，我们没有吵架，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尊重你爱你，会把我的事都诚实地告诉你，因为我们是恋人。我也会认真地听你说话，好好考虑你的意见，考虑你的感受……但是我要自己做决定，因为我们都是独立的人。如果你爱我，那么你也要学着尊重我。”

　　“……”

　　伊万盯着王耀金色的眼眸。紫眼睛平静得犹如结冰的宽阔河面，冰面下涌动着凶狠而巨大的激流，令人心惊胆战。俄国男人微微眯起双眼，肉食动物一般审视着面前的中国青年。

　　耀毫不退让，昂首挺胸地望着伊万。他从来没有惧怕过这个男人，即便他知道什么是严寒与深冬。

　　“小熊，你是森林里善解人意的小熊吗？”

　　“……”

　　伊万还是放弃了，他低下头舒了一口气：“好吧，耀，好吧……或许你是对的。况且……我不想变得像我父亲一样……如果是那个男人，大概会因为这种事对我的母亲大发雷霆。这不好，我不要变成他那样的男人，虽然有时候我还是像他……”

　　“不，万尼亚，你不像你糟糕的父亲。”耀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抱住伊万的脑袋，亲吻他的发旋。“你是一只温柔的小熊，你不想伤害任何人。”

　　“耀，对不起。”伊万闭上眼。

　　“别道歉，你今天做得很好……你那么关心我，也学会了尊重我的选择。谢谢你，万尼亚，做得很好。”

　　耀温柔地笑了，反复亲吻熊仔的额头。伊万也伸手搂住恋人的后背，脑袋贴着耀的胸膛。

　　“那么我也提一个请求：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

　　“好的伊万，这是个好主意。”

　　王耀放松了一些。他不怪伊万。既然现在他们成为了恋人，他们就要学习、要习惯很多事。而且他也希望伊万能学会怎么和其他人相处，以后好好活下去。

　　“耀，我还想提一个请求。”

　　伊万委委屈屈地抬眼看他，紫眼睛湿漉漉的。

　　“没问题，熊仔，你是想吃冰淇淋吗？一会儿给你买。”

　　“吃完早饭我想和你去后面的公园里散步，早晨的森林很漂亮……你下午才去工作，不是吗？”

　　“好吧，养宠物就是这样，得每天带小熊出门遛弯儿。”耀拍了拍伊万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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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森林公园空气清新，微风吹过，松树枝头的积雪就簌簌飘落，亮晶晶的。透过茂密的树林，能看到远处的湖面结了冰。鸟儿在枝头啁啾，看着在林中漫步的两人。

　　王耀挽着伊万的胳膊，恋人们并肩前行，就像以前一样。

　　“我今天带了一些坚果还有面包虫，我们去喂小动物，好不好？”伊万故意走得很慢，随时观察耀的身体状况，免得他过于疲劳。

　　“好是好，不过您一定要带那么多面包虫吗？看起来好诡异啊，一整个塑料盒里都是虫子。”

　　耀有些想笑。一位西装革履的大学教授，手里捧着一盒面包虫？伊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

　　“这是因为……之后我工作上会很忙，可能很长时间不能来森林里喂动物了，继续把这些面包虫养在家里也不合适。干脆今天全部把面包虫都清理干净吧。”

　　“原来如此，工作有时候是会这样。”

　　“所以今天算是来向它们道别了，”伊万笑着晃了晃塑料盒“最后请大家美美地吃一顿大餐吧，以后我不能再来喂它们了。”

　　伊万分批次地把面包虫抖落在树下。他们刚一走开，各种小鸟马上就飞到雪地上，开始津津有味地吃饵料。鸽子、胖成毛球的麻雀、大山雀、椋鸟……伊万给耀逐一介绍鸟儿的名字。两人远远地看。耀很开心，握住了伊万的手。

　　走了一会儿，他们遇到了一只红松鼠。伊万就把坚果洒在地上，摸了摸后脑勺，对小松鼠说：

　　“对不起，松鼠先生……昨晚我不该说您的尾巴像马桶刷的。可是为了让我的未婚妻开心，您就忍忍吧，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耀笑起来：“喂！您这算什么道歉啊？根本毫无悔意好不好？”

　　“没有的事。”伊万微笑。

　　“……”小松鼠动了动鼻子，谨慎地往前试探了两步……它认出了伊万，这个高大的动物总是给它们带来零食。小松鼠不再警惕，大胆地跑到伊万脚边开始啃花生。

　　耀依偎着伊万，低头看着雪地上的红色小毛球：“小刺猬在哪里？”

　　“小刺猬冬眠了。”

　　“上次你不是拍照发短信给我，说看到了小刺猬吗？”

　　“猫猫，原来您还是看了我的信息，当时我以为您要彻底和我分手了。口是心非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