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152)

　　就像马修的照片给人的感觉一样，这个文静的青年几乎没有存在感。

　　就像一个迷。

　　最早关于马修的报道，是他大学时代拿了北美国际象棋比赛的金奖。

　　照片上，男孩捧着奖杯，笑得很腼腆。马修戴着一副厚厚的圆眼镜，看起来就是那种喜欢把自己关在书房，独自琢磨问题的读书人。

　　后面还有四五篇报道，都是关于马修在大学时参加比赛拿了奖。

　　“他喜欢下棋吗？”

　　王耀想了想，如果马修能拿连续国际象棋比赛的金奖，说明他是一个聪明的人。正常来说，这种天赋应该会在青少年时代就展露出来，普通的父母应该也会尽力支持孩子参赛……但是网上没有一篇报道提到马修小时候的事。

　　马修就像是一个空气的孩子，直到大学时代忽然就崭露头角，迅速成长为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胜过了其他兄弟姐妹，毕业后顺利继承家业成为了威廉姆斯集团最大的股东。

　　“为什么没有马修小时候的报道呢？是因为他是不被看好的孩子吗？”

　　王耀把这个疑点写下来：马修·威廉姆斯，毫无存在感的童年。

　　反过来想，假如精神病院里的那个“马修”真的就是马修·威廉姆斯，一个那么聪明的孩子又怎么会被父母送到精神病院呢？

　　王耀决定调用调用警方的医院查一查，看看马修·威廉姆斯有没有精神病史。

　　他打电话给亚瑟，把几个要调查的方向告诉了同僚：

　　“亚瑟，我这边的调查需要警方的力量，能不能请你去调查下面两个点：1，伊利亚·列宾的个人记录；2，马修·威廉姆斯是否有精神病史。”

　　「好的，没问题。你现在的思路就是沿着第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来挖线索，是吗？」

　　“是的……我越查越觉得沙弗莱的案子不简单，尤其是精神病院的人在隐瞒。对了，因为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时的‘孩子’伊利亚现在的年龄可能在25-35岁之间……”

　　王耀一边查看笔记一边打电话，他忽然看到手机桌面，自己和伊万的合影。

　　（要不要顺便查一查伊万的精神病史……？）

　　王耀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那么做。

　　自己是警察，不可以这样滥用职权，侵犯个人隐私。而且他们都已经分手了，伊万·布列津斯基只是他认识的某一个人而已，不需要他特别的关心。

　　「对了，耀，最新的两个受害人的身份确定了：威廉·斯特朗，35岁；埃尔·罗丹……”」

　　亚瑟还在说着，声音却像是水上的小船一样漂远了，王耀晕晕乎乎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头好疼，周围为什么变得那么冷？

　　「喂，耀，你在听吗？」

　　“啊，抱歉亚瑟，我刚刚走神了……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不说了不说了，时间不早了，你快点睡吧。具体情况我会把资料发给你。」

　　“嗯……晚安。”

　　不行，头晕得没法思考了……王耀迷迷糊糊地洗漱了一下，脱衣服爬上床，抱住小熊布偶准备睡觉……

　　这时候，手机响了。

　　是嘉龙。

　　“……”

　　王耀左右犹豫，还是接起了电话。

　　“嘉龙，有什么事？”

　　「哥，你怎么了？」

　　王耀的心一紧，急忙说：

　　“家里一切都好，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忙学业，生活费够不够？”

　　「你说实话，哥，你到底怎么了？」

　　“我还能怎么样？不是正常地上班吗？”

　　「……」

　　“嘉龙，说话。”

　　弟弟的沉默让王耀更加不安。

　　「明天我回家一趟。」

　　“学习多重要啊，你别胡来。家里好好的，你小孩子瞎操什么心！”

　　「……」

　　“抱歉，我刚刚语气有点重。嘉龙，别担心，不管你在猜想什么，都没事……”

　　王耀坐起来，双手抓住电话。

　　「有记者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

　　「记者，他说你被造谣成吸毒犯，还被停职……」

　　“嘉龙，那恐怕是恶作剧吧，有的人就是……”

　　「我上网查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

　　「哥，你遇到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小梅就算了， 她要准备升学。但是你为什么瞒着我？」

　　“总之……都是误会，都解决了……别担心，我现在很好。”

　　「那个记者说你精神崩溃了。」

　　“我没有。”

　　「不管怎么说，我买了高铁票，明天我回家一趟，我们好好谈谈。」

　　“你学校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别傻了，你要毕业了，耽误了怎么办！够了，别孩子气了，你好好上学就行，没什么要你操心的事。”

　　「哥，我不想和你在电话里吵架。」

　　“……”

　　「晚安。」

　　“晚……”

　　弟弟挂断了电话，王耀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久久地说不出话来……怀里的小熊布偶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客厅的挂钟响个不停。

　　为什么又变成这样？自己明明不想这样，但自从嘉龙上了大学，他们兄弟间就总是吵架。确实，他也知道嘉龙长大了，但有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承担，不需要弟弟多操心。

　　“嘉龙……”

　　他不想睡觉了。

　　王耀披了件外套，又重新坐回电脑前打算熬夜继续工作……可是眼睛虽然盯着字，脑子却完全不能接收到任何信息。他就只是坐在光亮的屏幕前，在深夜，一个人坐着，养着屏幕发呆。

　　一直到天亮。

　　凌晨四点多，屋外下起了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王耀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好几次都被冻醒了又再次睡着，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是谁？难道是伊万吗！）

　　王耀赶紧拿起手机……

　　哦，是他忘了关的闹钟。

　　“诶……”

　　他又给弟弟发了信息，让嘉龙别回来，一切都好，有事电话里再谈。但是嘉龙很快就回了消息，说自己已经从学校出发，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了。

　　（糟糕……怎么忽然就被嘉龙知道了。）

　　王耀心烦意乱，看了一眼桌面上那堆遗嘱相关的文件。他现在调查进行到关键时刻，根本没有精力来顾及别的事……而且虽然现在网上针对他舆论差不多平息了，房子外面也没人赶来集会抗议了，但王耀还是很担心嘉龙受影响。

　　“操，真不知道是什么无良记者，竟然去打扰一个大学生！！”

　　王耀想想就生气。

　　他看了一下手机，8：15，嘉龙可能下午到家……

　　一想到弟弟可能会知道自己生病的事，王耀就头疼。他现在真的不想哭哭啼啼地在这种事情上花时间，那个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说不定正在物色新的受害者……！

　　王耀打算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但是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他感觉身体很虚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吹夜风着凉了……反正什么文件都看不进去。

　　尝试了一会儿，王耀放弃了。他决定先出门去超市买菜，准备好好给家人做一顿饭：

　　“算了，嘉龙到家的时候一定没吃午饭，他会很饿。”

　　不管怎么说，弟弟要回家了，他还是想让弟弟吃点好的。

　　做点什么菜呢？他琢磨着。

　　嘉龙小时候最喜欢吃豉汁蒸排骨，爸爸总是给他们做这个菜……妈妈喜欢鱼香茄子，以前家里餐桌上也经常有这个。

　　王耀用笔写下菜名，又想到了以前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晚餐。

　　“那时候真好啊……”他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