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139)

　　“吸毒警察殴打了两名中学生”

　　两个初中生上网发帖说：王耀精神不正常，在楼道里恐吓威胁他们，甚至还动手打了他们。

　　帖子一发出来，又被当做了某种罪证。有人说那个警察肯定吸了毒，所以做出这么可怕又令人愤怒的事，竟然殴打两个青少年。积累怨气与暴戾就像堵在浴缸下水道入口的一团头发，恶心，难以处理，阻塞了水流……下水道里的脏东西就浮了上来，人类真实的情绪。

　　伊万蹙眉，往下翻网页……他看到了后面的一组照片。果然，事情和他想的差不多。

　　照片上，一群愤怒的民众聚集在王耀家楼下，举着牌子在抗议，还有人举着硬纸板画出来的注射器。

　　「骗子！」

　　「警方无能还说谎！」

　　「把正义还给我们！」

　　「我们要正义！不要撒谎的警察！」

　　「不要殴打我们的孩子」

　　从照片上来看，抗议者至少也有二三十人，规模不算小。其中还有一些抱着相机的记者。事情在发酵，已经进展到了一种危险且难以控制的地步。

　　伊万又按照关键词搜索了一下……果然，“市民聚集抗议警方渎职”的短新闻已经随处可见，几乎都是在王耀家的公寓楼下拍的。如果这群乌合之众再这样针对王耀的事闹下去，警方就得给出第二个公告，甚至可能不得不举行一个专门的新闻发布会。

　　如果警方要开新闻发布会，他们可能会逼迫王耀把自己的病情坦白出来，试图以此来平息舆论……

　　伊万想了一下，这大概是王耀不愿意的。

　　像王耀那种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不可能会愿意在新闻发布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惨兮兮地说出：「十分抱歉，其实我得了癌症，身体非常虚弱……」

　　那个人的骄傲、尊严，如同钻石般透亮且坚硬，可能比他的生命都重要。

　　伊万转头对自己的宠物“金鱼”说：

　　“我了解王耀，就算他能向媒体解释那两个高中生撒了谎，但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生病的事说出来。麦克，你养过兔子吗？兔子这种小动物很能忍耐疼痛，就算不舒服，也会装作没事的样子……哪怕是身体出了大问题，兔子也还是会装作一切正常。王耀也是这样……他太固执，我的小兔子。”

　　伊万越来越不高兴。

　　“人类真是讨厌，他们凭什么欺负王耀？”他绕着铁椅子走了一圈，焦躁地抓住宠物的脑袋晃了几下，“麦克，你说说，人类为什么总是这么讨厌？王耀是我的东西，只有我才能让他掉眼泪，我才是他的痛苦之源……我，只能是我。”

　　“呜呜……”

　　“明明是我的猫，竟然被一群乱叫的狗给吓得躲到树上去了！”

　　伊万说完这句话，沉默了片刻……忽然就掐住记者的脖子，狠狠扇了几巴掌！他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罪魁祸首，看着鼻血从记者的鼻子里流了出来，滴在已经满是血迹的冲锋衣上。

　　伊万拿出餐巾纸，温柔地为记者把鼻血擦掉：

　　“您说这是为什么呢？人类为什么总是来打扰我的游戏？现在好了，王耀不理我，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他却要为这群无知的傻逼而掉眼泪？岂有此理？麦克，你评评理，这一切是不是都怪你？”

　　“呜！呜——！”

　　“说得有道理。都怪你，麦克，都怪你。”

　　伊万捏住记者脖子的大手越发用力，像是铁钳般掐住喉管，他眼看着手中的猎物浑身痉挛翻了白眼……不过很快，猎物窒息的表情就让伊万失去了玩乐的兴致。他扔开记者，像是嫌弃一个破旧的玩具。

　　“算了，我之前都说了要宽恕你。对不起，我的朋友，下手重了点，希望你不要介意。既然你都是我的宠物金鱼了，我会好好饲养你一段时间的。”

　　“呜……呜！”

　　伊万拿起手机，拨通了托里斯的号码。对方一秒都不耽误，马上就接通了伊万的电话，哪怕现在是凌晨3点。

　　「您、您好……！主人。」

　　“好狗狗，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我……我的荣幸！」

　　“托里斯，”伊万笑起来，紫眼睛望着奄奄一息的记者：“我最近啊……养了一条宠物金鱼，名字叫麦克。但是我很忙，没时间照看它。这样吧，以后你每天来帮我照顾宠物金鱼吧。”

　　「金鱼吗？好的，好的！我养过天竺鼠和热带鱼，我一定为您照顾好它。」

　　“很好。你可得把‘金鱼’养好了，别让它死了。”

　　伊万挂断了电话。

　　“瞧，好狗狗，我的得力助手。他会照顾好你的，麦克，你可得努力活下去啊。”

　　“呜……呜……”

　　“说什么呢？噢，麦克别再说你想死这种话了，怪伤人的……”伊万捧起记者的脑袋，“要是让你轻轻松松就死了，这也太便宜你了吧？我的朋友，生存比死亡更恐怖，你很清楚这点。所以呢……我要你活着，连狗都不如哈哈哈。”

　　听到怪物的话，记者呜呜地哭了起来。

　　“嗯？你说我太坏了？对啊，我就是这么可恶。回答得真好，这个报告我会给你一个不错的分数。快让主耶稣告诉你，我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坏？”

　　伊万摸了摸记者的脸颊，又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领口，让那个可怜人看起来体面一点。

　　他弯下腰，在猎物耳边轻声耳语：

　　“猜猜看，我到底是什么？”

　　沉重的阴影覆压下来，遮住了记者那张惊恐的脸。在那团晦暗的影子中，怪物的笑容犹如一片深海。

　　伊万微笑着。

　　手机的屏幕仍然亮着，社交网络上的新消息不断弹跳出来。夜晚才刚刚开始，猎食者的游戏即将开始。

　　“也怪我太久不在家，狗狗们想我了……不过我知道人类想要什么……那好吧，音乐会要开始了，《肖斯塔科维奇第一大提琴协奏曲》，演奏者：伊万·布列津斯基。”

　　魔王张开双臂，仿佛宣告了盛大晚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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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情况变得更糟了。

　　起初只是记者，王耀以为那些家伙的热情很快就会过去。但是接下来，抗议的人群出现在他家楼下。

　　那些人举着牌子，喊着“不要伤害孩子”“撒谎”“警方都是无能的骗子”之类的口号，好奇的路人也停下来观望，更多的记者来了。

　　王耀的手机收到了更多的骚扰电话、辱骂他的短信。数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不得不通过邮件和律师交流，否则他根本没办法收到正常的信息。

　　世界像是乱了套，恶意与谣言像是雪崩一般涌向他的生活。

　　邻居们受不了了，间接找了物业公司来找王耀谈话。王耀也没有办法。给邻居们造成困扰，他也很愧疚，但是……

　　“我没有殴打那两个中学生，他们在楼道里抽烟，我只是制止了他们。我们可以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

　　王耀向邻居们解释，但是有什么用呢？邻居谅解了他，然而外面抗议示威的人却不。王耀也向记者们解释，记者们也写了几篇报道，还是没用。网上的咒骂不绝于耳，愤怒的人群不听解释。警方还在观望，小心翼翼地处理舆情，他们害怕激化矛盾，让民众把对王耀的愤怒扩大化，继而攻击整个警方。

　　箭在弦上，所有人都神经紧绷。

　　那还能怎么办？

　　王耀决定不再解释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他又想到了在地铁上听到的那个《狼与猎人》的故事。

　　狼来了，在夜里吃人。

　　人们抓不到狼，害怕又惶恐，只能相互猜忌……有一个人说：年轻的猎人其实是狼，其他的人也纷纷应和……审判他，质疑他，影子们伸出的食指都指向他。

　　到最后，到底谁是狼已经不重要了。人类害怕，必须有一个人被推出来承担“狼”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