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欢收回目光,“陆大人近日倒是话多。”
陆绥平神色一僵。
这人只是随口一说, 他却是知道自己的, 哪里是现在话多,分明是从前不说话。
可是这要怎么解释?
王爷, 事实上是我从前看不起你, 不屑与你为伍,故而不肯多言。
这合适吗?沈明欢也许不在意, 但他怎么能过意得去。
陆绥平正尴尬地难以启齿, 这时陈信正好求见, 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信也拿着一沓厚厚的名单, “按照王爷的意思,将这批进士下放至各部磨炼,这是其中表现较为优异者, 请王爷过目。”
名单很详细,陈信在名字旁做了批注,写明了每个人这段时间的表现,以及擅长与不足,甚至还有他个人的评价。
一看就知道是十分用心了。
沈明欢夸奖道:“做得不错。”
他可真是慧眼识人,随便找个陈信都这么能干,而且还是越来越能干。
陈信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面的“但是”,他微微翘起嘴角,带着被认同的喜悦,“臣也没做什么,王爷才最操劳。”
“谦虚。”沈明欢白了他一眼,深觉这人不会拍马屁讨好上司,就算不夸才华横溢卓尔不群,哪怕夸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也好啊。
操劳?这词沈明欢听着都心虚,毕竟他觉得他已经将很多工作都分给他们了。
要不是他了解陈信,恐怕都会误会这话是在讽刺他。
陈信瞬间读懂了沈明欢的眼神,本就不多的欣喜和得意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人是真心的。
他是真心地认为陈信把这件事完成得非常好,也是真心觉得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不值一提。
可不是的。
那么多那么多的官员啊,沈明欢要给每一个人制定他们每一天的工作内容,还得控制在能够完成的程度范围之内。
单就只这一点,他就要先了解各官员的能力,以及各项公务的难度。
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不可或缺的工作内容,这人是怎么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无足轻重的啊?
陈信觉得心头有些酸涩。
他负责这一批所有进士后续的调遣安排,平日里与他们接触极多。因而他清楚地知道,沈明欢的名声在这一群由这人亲手发掘出来的文人里,流传着最不堪入耳的版本。
沈明欢选出来的人多有才华?可他们的才华化成利剑,第一个对准的却是自己的伯乐。
官场上的读书人还有几分收敛,因为他们畏惧也心虚,可是这些愣头青不会。满怀赤诚,一腔孤勇,他们自认是正义之举,故而用词也格外尖锐阴狠。
君子绝交尚不出恶言,恶言一句六月寒,可倘若对象是沈明欢,这些原则都可以抹去。如果沈明欢真因为六月之雪冻寒而死,岂非是他们替天行道,值得普天同庆的一大乐事?
殷书怀死后,陈信就开始忍耐蛰伏,早就习惯了面无表情,动怒时也不让人看出来。
但他忍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会在某些时候听到一些刺耳字眼时瞬间变了脸色。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沈明欢不让他们解释。
这人不肯让他们说出真相,不允许他们以文人的方式替他战斗。
明明他也好,曲正诚他们也好,学识都很不错,口才亦不差。谁又做不到以笔为刀、以口为剑呢?
可沈明欢不准。
我经华原来,不复见平陆。北上唯土山,连山走穷谷。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他们的主君不准,于是他们只能听令。
*
陆绥平有幸再一次见到了沈明欢的被暗杀现场。
沈明欢武功独步天下,但这种情况一般用不到他亲自出手,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的陈骁宇总会在第一时间挡在他身前。
好好的将帅之才,干着侍卫的活,当事人非但没意见,反而如获至宝、兢兢业业。
凭世家能够收买到的仅有三脚猫功夫的江湖人士,显然都不是陈骁宇的对手。
然而这次有些意外。
来刺杀沈明欢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陷阵营两位主帅,顾成霖与何彰。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的确是沈明欢给了他们极大的自由与权利,让他们得以重新整合陷阵营,解决之前遗留下来的弊病。
京都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所幸知道陛下如今是安全的,他们这才能忍得住暂时按兵不动。毕竟,要真有点什么,陷阵营就是骆修远最重要的剑与盾。
尽管骆修远与常茂的传信都表示沈明欢的事情另有隐情,不过顾成霖把这当做是报喜不报忧。亲眼看过沈明欢带兵包围骆修远、又拿骆修远的安危威胁臣子做事,这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骆修远原想着找个时间当面、认真、正式地对自己的舅舅解释,可这段时间顾成霖忙得团团转,不得不一拖再拖。
他哪里想到,顾成霖又一次私自回城,且居然第一面不是见他,而是刺杀沈明欢。
陈骁宇毕竟年轻,以他的能力,应对其中一个人都显得吃力,更不必说以一敌二了,很快就落了下风。
沈明欢表现得好似此事与他无关,“呀,陈小雨,你反应不行啊,右边右边!啧,退什么,这很明显就是虚晃一枪……”
陈信满脸紧张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挡在沈明欢身前。沈明欢看了看他额头上“恐惧”的汗珠,自然地将他往身后一扯。
陆绥平苦笑,“王爷,你就不担心?”
“有本王看着,担心什么?”沈明欢毫不谦虚地反问。
陆绥平一愣,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
他问的是:你身为被刺杀的目标,就不担心吗?
沈明欢回答的是:有他在旁边看着,陈骁宇不会有事。
两个“担心”,对象却不同。
陆绥平自认为已经很敬这个人,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敬爱居然还能与日俱增。
满屋的瓷器摆件碎了一地,幸好这个房间足够大,波及不到最里面的沈明欢三人。
陈骁宇拼尽全力地抵挡,力求不让敌人靠近沈明欢。然而终究力有不逮,只能节节败退。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沈明欢忽然抬眼望向门外,那里正掠过一道身影。
他冷哼一声,“陈小雨,回来。”
两个人陈小雨都应付不了,再来一个就没有打的必要了。
陈骁宇依言退后,沈明欢衣袖一挥,正准备出手,门外飞掠而来的身影却先一步挡住了顾成霖与何彰的攻击。
“咦?有点好玩。”沈明欢乖巧地往后稍稍,争取给他们让出更大的表演空间。
来人是皇宫侍卫首领、骆修远的心腹、顾成霖的义子——
“常茂?”顾成霖收敛力气,还不忘拉了往前冲的何彰一把,“你这是做什么?让开。”
“义父,这其中有误会。”常茂急急解释。
顾成霖才不管是不是误会,他只知道沈明欢现今就站在他面前,手无寸铁、孤身一人!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他拂开挡在前面的常茂,上前一步,这次轮到何彰扯住了他。
何彰眼中闪动着怒火,神情却冷漠,“已经来不及了。”
这点时间,足够让皇宫的侍卫察觉到不对。众目睽睽之下,沈明欢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那五千兵士必定暴动,而远在北境抗敌的卓飞尘说不定会发疯。
不出何彰所料,宫殿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只不过外面的人没得到吩咐,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只是远远警惕地盯着潜入皇宫的两人。
顾成霖与何彰眼中俱是划过一抹不甘,他们原想悄无声息地杀了沈明欢,将动荡降到最低。
可惜。
顾成霖不是没有暗中接触过那些将领,也不知沈明欢喂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个对他忠心不二,连卓飞尘都未能幸免。
沈明欢这样的人品,竟也有这么多的拥护者,实在是千古第一奇闻。
没有好戏可看,沈明欢遗憾地叹了口气,“常统领,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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