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若是你,当会在合适的时间送孤回国,搅乱局势,再全力支持孤夺得皇位,如此兵不血刃,雍国就是你的了。”
沈明欢顿了顿,给足燕帝思考的时间,“再之后你大可以让雍国打头阵出征缙国,运气好两败俱伤,最次也能剐下缙国一块肉来,到时陛下你就可以以最小的代价——”
沈明欢遥遥举杯,以茶代酒,“提前恭贺陛下,九州一统,天下共主。”
人的野心是无限的,权力最容易滋生无法满足的欲望。
这法子听起来着实大胆,可燕帝戎马半生,在战场上打下的皇位,向来行的就是险招。
“朕如何信你?你毕竟是雍国人,下得去手?”燕帝问。
沈明欢指了指自己,“孤看上去是什么好人吗?他们把孤当成弃子,孤总不能让他们好过。”
“陛下,你不该怀疑孤,以贵国的情报,该知道孤这太子是怎么回事。”
他仍是笑得温和,不见阴郁,也不为这份坎坷命运而不平,“再者,陛下该不会以为吐血真能演出来吧?医者断言孤不过二十及冠,陛下若不信,大可再遣名医。”
他今年十五了,满打满算,活不过五年。
燕帝定定看了他一眼,没多装模作样,当即喊了御医诊断。
沈明欢的身体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还要糟糕,即便有他上次在大殿上念的所有药材,也难享天年。
简而言之,无药可救。
燕帝放心了,他对沈明欢态度顿时和缓了许多,含笑道:“贤侄别觉得朕太小心,以你这些日子来的表现,朕实在不放心。”
沈巍那老匹夫当真是瞎了,如此麒麟子也舍得送出来为质。
燕帝叹了口气,怎么就不是他的儿子呢?
可惜啊,只能活五年了。
幸好,只能活五年……
沈明欢笑了笑,“孤也不放心,这世上想要孤的命的人可不少,缙国想来亦不会愿意燕、雍两国盟约如此顺利,所以可否向陛下讨个侍卫?”
燕帝懂,这是主动给他安插监视的机会,以示诚意。
他大笑两声,“可。”
而后对身旁内侍吩咐道:“让随青来,今后他便跟着沈太子。”
*
沈明欢与燕帝相谈甚欢,离开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皇宫的侍卫也有品级,能入选的家世都不一般,即便族中无人为官,起码也是平民百姓中比较有钱的。
当今世道,光是活着都难,能花钱读书学武的,已经是难得的显赫人家。
随青是个很沉默的侍卫,他被喊来后安静地跪地行礼,叩首领命。
既不吃惊,也不好奇,更没有突然从皇帝身边被指派给一个质子的不满,带着死气沉沉的波澜不惊。
与他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同僚们显得泾渭分明。
是上位者会很喜欢的趁手工具。
出了大殿,聂时云在门口等他。
小将军先是很警惕地看了随青一眼,而后对沈明欢深深一礼,不舍道:“殿下,臣等今日就要启程回国了。”
沈明欢微微点头,瞥见他的神色,奇怪道:“怎么?要孤送你们?”
聂时云连忙疯狂摇头。
沈明欢莫名其妙,弯腰上了马车。
“殿下。”
“怎么了?”
聂时云面露担忧,“您一个人在燕国,臣放心不下。”
沈明欢懒洋洋道:“燕帝给了孤一座宅子,侍卫侍女齐全得很。”
比你们会照顾人多了。
两分钟后。
“殿下。”
“有事?”
聂时云忧心忡忡,“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沈明欢漫不经心:“做点生意,先赚点钱吧。”
有钱能使磨推鬼嘛。
又两分钟后。
“殿下。”
“嗯?”
聂时云目光悲痛,“您有什么要吩咐臣的么?”
沈明欢想了想,“还真有一件事,你回去后,替孤关照南怀瑾。”
南怀瑾,雍国前御史大夫南岐安之孙,剧情里的主角。
雍国建国也才八十年,开国的元老功勋威望都还很显赫。
而且很不巧的是,雍国前两任有为君主都不长命,以至于这些元老们几乎都辅佐过两代甚至代国君,于是更加权重望崇。
但凡他们有点私心,雍国的朝堂都不能是这个局势。
开国班底皆是人中龙凤,君圣臣贤,可惜君王天不假年,元老们蒙两代皇恩,一个比一个忠心耿耿。
一朝天子一朝臣,越没本事的国君掌控欲越强。
近几代国君刚上任就开始培植自己的班底,内忧外患的麻烦不去处理,忙着“整顿朝堂”。
而那些开国功臣们的家族,无疑成了这几位国君的眼中钉肉中刺。
譬如南家。
沈巍恨极了南家,这种恨超乎了君王对臣子的不满,是一个心思阴暗小人怀揣着的巨大恶意。
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南岐安又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任职期间没少得罪人,且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只是这也就罢了,可沈巍看上了他的孙女,也就是南怀瑾的姐姐。
君王有意,南家若是识相就该将人双手奉上。可南书韵的年纪当沈巍的女儿都够了,南岐安怎么可能同意?
他迅速给孙女找了一个家世清白人品过关的丈夫,仓促给新人成婚。
若是不喜欢大不了以后再和离,反正他们南家养得起一个女孩。
不曾想这对夫妻难得的志趣相投,感情极好。
更不曾想堂堂一位皇帝,竟会因此生出如此大的刻薄戾气。
南家被以“欺压百姓、草菅人命、违逆圣意、受贿”等八项罪名抄家灭族。
这罪名还不如“莫须有”,南家出了名的清廉、乐善好施,说他们会做出这种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中大概也就“违逆圣意”有点道理。
那年南怀瑾14岁,家族巨变,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一大把年纪的南老爷子跪在宫门前,抛弃了尊严苦苦哀求,只想为出色的孙儿争取一条活路。除此之外,往后的待遇,他概不奢求。
皇帝对南岐安又恨又惧,他不敢让南岐安活着,可对一个孩子就没这么大的忌惮。
他同意了,却不是出于仁慈,而是仍未消解的怒意催生出的扭曲心理。
南书韵宁可咬舌而死也不肯入宫。
他们南家越是铁骨铮铮,他就越要把这群人踩在脚底。
看他们跪地求饶,要他们摇尾乞怜!
沈巍让南怀瑾进宫做倒夜香的宦官,如果不是丞相、太尉力保,少年差点就成了太监。
只不过如今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日复一日的羞辱、打骂、刑罚,沈巍对他的折磨如今却成了保命符。
——皇帝一天没腻,就没人敢要他的命。
这是一个很悲惨的故事。
南怀瑾在痛苦中长大,用了十年扶持四皇子登基,又用了年废四皇子改立还在牙牙学语的十二皇子,自此把控朝政。
他曾在绝望中定下了同归于尽的计谋,要一把烈火毁了整个雍国。
他也曾数次想不顾雍国大乱的后果直接杀了沈巍,成全自己的傲骨和不屈。
但他终究都忍了下来。
等一个送雍国上青云的机会。
前后历经任帝王,他都真心辅佐过,可最终连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十二皇子都不信他。
故事的最后,四十九岁的南怀瑾缠绵病榻,回望自己略显荒唐的人生。
他想的是:祖父,我没有辜负你的教导。
此生未负国,未负家,未负“怀瑾”这个名字。
沈明欢又想叹气了。
生逢乱世,有悲悯心肠,大概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只可惜他没能来得更早些,距离南家灭族已经过了七年,南怀瑾也已经受了七年折磨。
他正思索,就听到耳边传来聂时云期期艾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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