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沉思的骆修远回神,无奈道:“先生,只是一个密室罢了,你莫不是还想让我住这儿?”
骆修远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骆修远把应醉楼当成他的底牌之一,为了避免暴露,此前一次也未曾来过。
他下了大功夫,让皇帝以为这是骆修启的势力,又让骆修启相信这是皇帝的产业。
这种做法其实不算安全,只要两个人一对很容易就能发现。
但骆修远知道他们不会说。
“你想住怕是还住不了,树欲静,可风不止。”密室的过道内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骆修远站起身:“舅舅!”
曲正诚也颔首示意:“顾将军。”
“舅舅,总算是见到你了。”骆修远难得的有些慌张:“你怎么回京了?擅离职守,要是被父皇知道……以防万一,你现在就回军营。”
天知道他收到信的那一刻出了多少冷汗,因为这件事,他第一次动用了应醉楼的密室。
顾成霖身上满是沙场征伐的锐气,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刃。“走可以,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带你一起离开的。”
“我?”骆修远抿了抿唇,站在顾成霖对面,便衬得他身上那股温润的书卷气更加明显,看上去文弱极了。
“我不会有事的,毕竟我们……还是父子。”他轻声道,说出的话却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顾成霖满腔怒气化为心疼,“远儿,随我走吧,舅舅在一日,就无人能伤你。”
“喂,我说。”曲正诚斜倚在墙上看这对舅甥互诉衷肠,忍不住宣示自己的存在感:“不至于,还没到那程度,你现在带他走,那就是挟持皇子,真想鱼死网破啊?”
“有差别吗?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已经开始为骆修启铲除政敌了吗?”顾成霖语气冷然。
太子死了,整个大祁都会震动,但一个不得圣心的皇子死了,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要他怎么放心骆修远待在燕陵?
作者有话要说: 明欢是故意暴露武功哒,稍微剧透一点点,他本来就是想让其他人猜到他没有投靠骆修启。
第9章 君臣已与时际会(9)
密室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冷凝。
骆修远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小时候也曾握着他的手教他习字的父皇,为何如今却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我的徒弟,骆澹他动不了。”曲正诚语气随意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语。
顾成霖狐疑地观察他的神色,忍不住拾起桌上的茶杯掷了过去。“有话就说,不要卖关子,你有什么后手?”
曲正诚伸手接住,淡笑不语。
顾成霖手痒,想打人。
就连一向克制的骆修远目光中都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好奇。
“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可没说我有后手。”曲正诚见顾成霖已经握紧了拳头,忙后退一步。
他一个“柔弱文人”可打不过顾成霖这个莽夫。
“太粗鲁了……慢着顾成霖你别冲动,我的意思是,有人有后手。”识时务者为俊杰,曲正诚可不想当着徒弟的面被打。
死道友不死贫道,沈长卿,对不住了!
“谁?”顾成霖继续逼问。
曲正诚很有原则:“我不能说,我答应过沈长卿的,不能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顾成霖:“沈长卿?”
骆修远:“沈?”
远在瑞王府的沈明欢打了个喷嚏。
骆修启神情紧张,“先生,可是身体不适?”
鲁任连忙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上,担忧地劝:“沈家主,您平时别太操劳了。”
沈明欢自然地接过,一点儿没有被伺候的不好意思,“三日后启程,殿下做好准备了吗?”
“请先生教我。”骆修启俯身行礼,做足了谦恭姿态。
沈明欢站起身,掸了掸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能沉住气,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该暂时放弃的就不要优柔寡断。譬如……殿下,我听闻你在接触朝中大臣?”
“我……”骆修启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妙,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沈明欢轻哼一声:“没有用的,虽然大祁的皇帝不怎么样,但神奇的是朝中大臣却不算糟糕,尤其那几位品级高的,俱是一心为国为民。”
“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是瞎了也会选择骆修远。殿下,你就别白费心机了,珠玉在前,他们哪里看得上你……”这个废物呢?
沈明欢的话没有说完,但骆修启蓦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骆修启拳头紧攥,险些维持不住笑容。
“更何况,”沈明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我还不够吗?殿下还需要去找别人?”
“……”骆修启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以他这段时间对沈明欢的了解,这样的语气说话,说明这人是真的生气了。
沈明欢一生气,他就得低声下气地哄,关键这人脾气还贼差,特别容易生气,且特别不好哄!
骆修启深呼吸,低声下气道:“先生,是底下的人不懂事,自作主张,本王也才知道这件事。”
“哦?那是我误会你了?搞了半天,原来还是我的错。”沈明欢冷笑。
“不不,是本王御下不严,先生没错。”骆修启这段时间没少被摧残,这一句话接得极快。
鲁任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沈家主,您消消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属下可以保证,殿下绝对没有想拉拢其余大臣!”
沈明欢摇着折扇,轻笑着说道:“那殿下,可得说到做到啊,毕竟,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骆修启再度汗毛竖起,当下就决定离那几位重臣越远越好,最好见面了招呼也别打,放出去的探子也都收回来,免得被沈明欢误会。
*
三日后,城外誓师。
燕陵地域偏北,深秋寂寥,天空都显得更加高远。
一只孤鹰掠过云气稀薄的天际,遥遥传来一声尖利的唳叫。
声音于半空中飘转,及至落了地,便淹没在一片猎旗招展中。
燕陵城外正在誓师。
皇帝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将象征着权利的虎符递给了新出炉的兵马大元帅,目送他骑上战马,浩浩荡荡奔赴远方。
骆修启接过虎符的双手没有一处茧子,他身上的铠甲也是绣娘特制,徒有其表,却胜在轻盈,不至于压疼了皇亲贵胄娇贵的肩膀。
——从头到尾都像一场荒谬闹剧。
曲、卢、王、林、陆几位大人有资格站在皇帝身后,近距离瞻仰天家威仪。
此等殊荣,非二品以上不能有。
但反正,大人们并不觉得骄傲就是了。
誓师结束,班师回朝。
皇帝的御驾理应在最前方,接着就是几位大人的马车,其余人只能步行跟在最后。
曲正诚高冷地朝同僚们颔首示意,率先在皇帝之后上了座驾,依然秉持他一贯而来的作风,与朝中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皇帝要他做纯臣,他就纯粹到不能再纯粹。
王晋与林知航没有动弹,眉眼微垂,站在步行队列的最后方。
卢植、陆绥平二位大人见此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也停下了脚步。
挥退了打算上前询问的侍卫,四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没多久就掉了队。
侍卫们默默地分出一队专门保护他们,也没敢上前催促。
卢植忽然抬头看了看天,带着些惆怅地说:“要下雨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一下,冬天就要到了。”短短几天,王尚书王晋却苍老了很多,不过才走了一小段路,他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林知航的目光在王晋花白的鬓角停了片刻,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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