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的大雍偶尔也会发生一些波澜,总还有些义士心心念念着复国。沈明欢就算得天下景仰,也总有脑子有问题的人会骂他。
大雍的律法里,并没有因言获罪的说法,可是他们骂就骂吧,还不知道躲到家里偷偷说,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哗众取宠,于是“义士”被扭送去报官,脑子有问题的人被暴打了一顿。
“隔壁村二麻子他们几个就是,那张嘴可真气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说陛下的不是。”
“也就他们跑得快,上次我儿子追了两个时辰都没追上,要不然定要把他们舌头拔了。”
“哟,哥儿几个,你们的消息晚了,那二麻子行事太猖狂,惹到惹不起的人了。那位好汉姓甚名谁倒是不知道,不过他连堵了二麻子三天。只要二麻子一开口骂陛下,他就亮拳头,二麻子现在吓的连说话都不敢了。”
“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谢知非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打算查一查这位所谓的英雄好汉。
沈明欢公然在隔壁桌偷听,满意道:“子正你看,他们都是念过书的。”
会说四字成语,水平还不低。
从小茶馆出来,他们乘着船顺着江流而下。
随青从隔壁村回来,对沈明欢和谢知非低声回禀:“是周和。”
那个打了二麻子的英雄好汉。
周和确实是个人才,能在宇文山、聂时云、随青三人围剿中从战场逃走。
沈明欢“啊”了一声,叹了口气,“他在我这儿一笔勾销了,但是他还欠子正的,就交给子正处理。”
谢知非无奈,“公子……”
沈明欢笑着说:“你们别委屈自己就行。”
“我死之后,不必葬进帝陵,那就是给后世人挖的。”
沈明欢极其洒脱:“我死在哪儿,便葬在哪儿。其实人死如灯灭,一捧烈火烧了最好……行了行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听你们的还不行吗?”
他委屈道:“反正我死都死了,你们想怎么样都行。”
天上星光点点。
“别难过,人死之后,会化作清风、波涛、白雪、星辰,我从未离去,我会一直看着你们。”
“四季更迭,朕都陪着大雍。”
第167章 送君扶摇上青云(35) 番外
雍国宣治二十二年。
燕、缙、雍三国仍然别扭而焦灼地同时存在九州之上, 今日你夺我一城,明日我抢你一地,征伐不休。
与此同时, 又有一个小国异军突起,定国号为“夏”, 据说主事人是个身有残疾的奴隶。
但那不重要,每年都有无数自命不凡的人宣布立国,九州这百年来,像这种小国被泯灭的多如牛毛。夏国还太小了, 小到不值得他们重视。
天子冕旒之下,沈宥容恨恨地盯着站在最前端的朝臣。
那人被发冠束起的长发已经斑白, 眼角也多了皱纹,但脊背仍似青竹般宁折不弯, 如松, 如芝兰玉树。
那是四十九岁的南怀瑾。
沈宥容知道自己能当上皇帝全依赖这人,可那又如何?他未满岁被抱上皇位, 在位二十二年,没尝过一天大权在握的滋味。
南怀瑾不过是想扶植一个傀儡把控朝政, 恰好选中了父皇膝下年纪最小的他罢了。怕是父皇和四皇兄的死,也与这逆贼有关。
他迟早有一天, 要把这人碎尸万段!
“臣有本启奏,臣韩立,斗胆状告当朝丞相南怀瑾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胡匮胡大人乃是臣多年好友,数日前因上谏得罪了丞相大人,结果竟离奇丧命,臣不忍好友死得不明不白, 多日奔波,现将所查口供呈上,求陛下为臣与胡大人做主啊。”
太监将折子呈上,沈宥容看都没看便语气森寒地问:“丞相,你有何话说?”
南怀瑾从容出列,他跪在大殿正中,目光微垂:“臣不知此事。”
南怀瑾不知道就在今年他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但他最近确实愈发觉得力不从心。日渐苍老的躯体,早年落下的病根,还有朝堂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让他疲累又绝望。
他自认对雍国尽心尽力,从无半点私心,可时至今日,雍国似乎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委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聂时云上朝已经不会打盹了,他看着孤单跪在大殿中苍老的身影,心中升起些微的怜悯。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啊,又已年岁渐长,却几乎每日朝议都会因为各种攻讦跪在大殿中,有时朝议的时间长,他得跪上一个时辰。
但聂时云强迫着收回自己的目光,那不过是一个把控朝政的奸臣逆贼,祖父与他说过许多次,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正如聂时云所想,这在雍国朝堂上实在是很寻常的一幕,所以朝臣们很平静地看着。
然而下一秒,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块巨大黑幕,太监惊吓之下将手中拂尘掷出,可那拂尘穿过黑幕,仿佛空中只有一团空气。
“神迹,是神迹!”
如此神鬼伟力,无法不让人惊诧。朝臣们齐唰唰跪地膜拜,就连沈宥容都为了以示对苍天的尊重,下了高台跪于阶下。
这下跪着的南怀瑾不显眼了,然而他看着这略显荒唐的一幕,只觉得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悲哀。
这世间真的有神吗?倘若有,为何对苍生疾苦视而不见?
倘若没有,那现在这又算什么?来惩罚他的悖逆犯上,惩罚他对皇权不敬吗?
下一秒黑幕突然亮起,显出另一片人间来。
富饶的田地、衣食富足的百姓、随处可见的学堂一跃而过,犹如天神自空中投下一瞥,看着人间离合悲欢。
哦不好意思,没有悲,只有欢。
那是盛世的模样,那比想象中的画面还要美好,连最普通的平民餐桌上都放着肉。孩童在沙地上练字,老人躺在树下的摇椅,忙碌归来的大人笑着道别。
没有一具饿死的尸骨,没有一件褴褛的衣裳,没有一场正在进行的战争。
画面再次变换,掠过一道高耸的城墙,上书:【雍都】。
朝臣们“哗——”地议论开来。
如陈御史这般上了年纪的老臣已经泪流满面:“这是雍国,是我们的雍国。”
我们的雍国,真的能变成这样吗?那老臣真是,现在闭上眼睛也知足了。
画面穿过大街小巷,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停驻在朝议大殿之中。
朝臣们有些奇怪,那城池构造不似雍都,皇宫和大殿也与他们正待着的地方不甚相似,那真的是他们以为的雍都吗?
但很快他们就转变为狂喜,因为在那大幕之上,另一个雍国之中,赫然出现他们熟悉的面孔。
陈御史、刘大人、王大人、聂时云……
以及同样是站在朝臣最前端、属于丞相的位置上,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南怀瑾。
“九皇兄!”沈宥容惊叫出声。
朝臣们顿时一愣,大着胆子直视光幕上天子的容颜。
这是曾经的九皇子?难道光幕上的雍国能这样的繁荣富裕,是因为皇帝不同?
老臣们若有所思,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换个皇帝。
年轻一点的朝臣们则四处寻觅,试图在光幕上找到自己的身影,如果找到,就会小小地惊呼一声,然后通过站位猜测自己的官职。
光幕上传出声音:
【臣韩立,状告当朝右相南怀瑾结党营私,意图谋逆!】
右相?不是丞相?
这罪名比刚才韩立说的还重,众人不约而同用余光打量跪在前面的身影。
好家伙,不管在哪你都是奸臣啊。
南怀瑾:呵。
他自嘲一笑,不管在哪,雍国都容不下他。
*
沈小九觉得自己一定是最快乐的皇帝,他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在早朝时走个过场。
虽然早起是有点痛苦,但任何事情都不能尽善尽美,他已经很满足了。
早朝也不需要他操心,他只要负责点头就行,其他的事情他两位万能的丞相老师会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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