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没这个顾忌。
放松自然地身体前倾, 往陆霁行的怀里挤,胳膊展开搂抱住他的腰身,方燃知用下巴尖很轻地戳点陆霁行风衣后的胸膛, 像打节拍:“先生, 我早饭没有吃饱,拍定妆照的时候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衣服,有人吃零食,勾我味蕾......我现在好饿。”
说话时唇瓣嚅动开合, 每一个字的震感都精准无比地传达进陆霁行的心脏。
陆霁行心痒难耐,捏了下方燃知柔软的耳垂:“那中午先不回家了,我带你去吃饭。”
“好!”方燃知说道,明知他们谈话声音不大, 驾驶座的吴至听不见,还是觉不好意思, 小声问,“吴哥怎么办?”
冰天雪地的,总不能让他在外面等。
要不让他自己也去吃饭吧。
“他可以下班,去哪儿都可以,”陆霁行安排道,“我的车在十华街,过来时想走路,所以就没开进来。我们先去拿车。”
街道很近,平常开车需要五六分钟,今天雪大,稳当点,十几分钟能过去。
方燃知说道:“好。”
伸手敲玫瑰金的挡板,提高声音将路线告诉吴至。
走直线的路虎当即拐弯。
近日的气象总是不准,无人料到今天会有这么大雪,公用停车位的车辆顶层,全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白,像被圣洁掩盖清洗。
“吴哥你路上小心。”下了车,方燃知跟吴至挥手再见,叮嘱道。
吴至连忙应声:“燃知你跟陆总也是。”
路虎开走了。
陆霁行:“过来,上车。”
方燃知踩在雪地里:“马上就来。”
两个多小时的等待,雷克萨斯的挡风玻璃已经有两厘米厚的雪了。
陆霁行拉开驾驶座门,刚想启动雨刮器将雪扫落,抬眸便看到方燃知用手指在上面写东西。
收回碰雨刮器开关的手,只是先启动车拉制暖空调,陆霁行矮身退出来,行至方燃知身边。
——陆礼物的车车。
每一笔都是正楷,工整、漂亮,像人类的脊梁,行端坐正。
陆霁行笑道:“车车?差点怀疑我今年不是32而是三岁。”
方燃知拢了一捧雪,像天女散花似的洒向陆霁行的脸,开心地道:“那你就做三岁好啦。”
胳膊抬起虚挡了一下,陆霁行去拉方燃知的手:“别在外面淋雪了,多冷。快上车,空调已经暖和了。”
临上车时,方燃知反向抓住陆霁行,自己往驾驶座走:“先生,我来开车吧。”
想起两个小时前有惊无险的一幕,陆霁行只字未提,但方燃知仿佛全部都懂。
陆霁行胸腔涨得发疼,很快放弃开车,应:“好。”
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安心享受被载。
所有门窗紧闭,空调系统几近无声,车厢内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最明显。
真正地剩下他们两个人,陆霁行才敢细想半小时前所见到的那幕。
只只与陆贺冲的谈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但方燃知没有问。
只有临走前,那句脱口而出的“陆礼物”久久地震荡在陆霁行胸口,涨热得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裂开来。
三十年来,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会斥责他是她的苦难。
身为陆家的二少爷,没有宠爱,没有理解。
人人都可轻视他,都能给他脸色看。
陆霁行的幼时,很不值钱。
不值得被予以尊重。
可方燃知却说......他是这个人间赠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陆礼物。
*
雷克萨斯往中心的美食街行驶,这样的雪天,出行的人还是很多。
吃饭聚餐、拍照摄影。
都很有氛围感。
“只只,我定了西餐厅,看评价还挺有名的,甜点的口味众多,”陆霁行示意前面不远处闪着橘色logo灯牌的店门,“就是那儿。”
整个上午又工作又挨冻,真的很饿,方燃知咽口水,已经迫不及待了:“好。”
西餐厅前的公用停车位还有三处,便没去地下停车场,倒车分毫不差地停进车位,方燃知催促陆霁行:“快下车快下车。”
陆霁行当真赶紧加速,柔声应:“下车了下车了。”
路上用手机订完西餐厅,陆霁行也立马点了招牌菜,等他们上楼,十分钟内便能吃饭。
后座一直都有帽子口罩,就为应对眼下这种情况,陆霁行将方燃知的帽檐微微下按,确保只能露出口罩,十指紧扣地进门。
雪势变小了许多,与刚开始的鹅毛大雪相比,现在更像只剩下一层飘飞的雪沫。
包厢朝南,视野极佳,能将楼下欢快踩雪的人群尽收眼底。
“我也想踩。”方燃知手掌按着玻璃,羡慕地配音,“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陆霁行在往碗里盛甜粥,闻言笑道:“回家到院子里,随便你怎么踩。”
把印有唐三彩的陶瓷小碗递给方燃知:“宝宝,先喝点粥暖暖身子。给。”
西式餐厅,用东方风格浓重的餐具,有点不伦不类的。
不过好吃就行。
而且餐具精繁,有记忆点。
方燃知伸手接过,说:“好香啊,用什么材料熬的。”
陆霁行不懂这些,说不出所以然,方燃知没指望他回答,随口感叹完赶紧尝了一口,抿了两下嘴,小声道:“鲜银耳,糯红豆,煮烂的是红枣干片,还有霜砂糖......”
除此外,后面还有几个不常见的材料名字,而且都已经化在甜粥里,不见踪影。
陆霁行两眼一抓瞎地看着眼前的普通的粥,不信邪地用与唐三彩小碗配套的汤匙,舀了一勺细看,什么都没看出来。
放弃前疑惑道:“这也能尝出来吗?”
“嗯,”方燃知回答的声音尾巴向上扬,“我可厉害了。”
陆霁行认同:“确实。”
细嚼慢咽、享受用餐间,外面的雪彻底停下了。
放眼望去满目圣洁,雪毯上行走的是一道又一道人影。
有许多人都在结伴而行。
“只只。”陆霁行低声道。
方燃知收回往窗外投射的眼神,应道:“怎么了,先生?”
陆霁行明知故问道:“你和陆贺冲,都聊了些什么话?”
西式的甜点盘里,摆着几块绿色酥糕,最顶层是橘色,呈绽开状,是被雕出的层层叠叠的鲜花花瓣。
又是中西结合。
方燃知拿手指摩挲甜点盘的边缘,控诉道:“他刚见我,就甩给我一张一亿的支票,说要让我离开你!你说他过不过分!”
是陆贺冲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从不懂得如何尊重人。
“过分。”陆霁行说,“非常过分。”
转而很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方燃知自豪道:“我说我一枚结婚戒指就九千万呢,他拿一个亿太寒酸。”
陆霁行轻笑出声。
被可爱到了。
现在再想起陆贺冲,陆霁行心中郁结已散,方燃知耳边却仿佛还回响着那个老头子说陆霁行不祥的话。
字字珠玑,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根坚硬的细钉,重重地往他心口刺。
比当初在福利院的时候还要疼,还要窒息。
他想问先生,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话匣一旦打开,静好的后面定是鲜血淋漓。
方燃知就不敢也不想问了。
他只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眼睛里没有感情,言语间没有在乎,只有不可忽视的憎恶、厌恨。
恨不得自己的儿子去死。
“我当时就应该把你给我的工资卡拿出来,再把黑卡拍在他的脸上!”方燃知懊恼道,觉得自己发挥失常,恨不能重新来一遍,“然后我就叉腰对着他,跟他说陆霁行整个人,还有他所代表的一切,全都是我的,谁稀罕他那一个亿,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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