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微妙的,这种扭曲的满足,又转为了一部分扭曲的嫉妒。
凭什么那具化身可以同他这么亲密无间,这么深情真挚,凭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神,让他哭得那样伤心?!
这种嫉妒简直没有由来,还不可理喻。
因为身外化身与本尊,本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他共享着那具化身的情感、记忆,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决策,都是千里之外的郁含朝本人,亲自做出的。
但他却无法抑制地感到嫉妒。
一个人,难道还能嫉妒他自己吗?
副人格在他脑海里懒洋洋道:“真是太可笑了,自己嫉妒自己,你还能再有出息一点吗?”
然而,这句嘲讽说到一半,副人格却突然卡壳沉默了。
然后,‘他’就像是恼羞成怒了一般,再也没说一个字。
只有郁含朝一人,手足无措、浑身僵硬地面对眼下这幅场景。
一个谎言,果然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
他大可以不承认,将这个弥天大谎永远瞒下去。
反正以他的地位,只要他有这个意愿,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但郁含朝不愿意。
一想到自此以后,那句身外化身将永远成为江宴秋心中的一个刺,一道伤疤,一段永远难以忘怀的记忆,他就嫉妒得几欲发狂。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在对方心里,留下如此深重的烙印。
即使是“他自己”。
“……抱歉,‘郁慈’这个人,从头至尾,都并不存在。”
江宴秋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
只以为剑尊为了安慰他,已经开始编造起胡话。
“我就是郁慈,他……只是我的一具身外化身。”
“我无法离开昆仑地脉和无尽峰太久,所以才一直对外宣称闭关,只能分出一具玄光境的化身,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当说出这句话后,郁含朝也沉默了。
他已经几百年没有过,这种名为“忐忑”的情绪。
唯有在等待审判时,这股情感才久违地裹挟了他。
……他会怎么想?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一怒之下大发雷霆,或是受到欺骗后再不愿与他往来?
……这些似乎也都是他应得的。
但只要让他不再落泪,不再露出那样伤心的表情。
好像把他的心剖出来都可以。
只剩下心疼和惶恐。
明明说好以后再不叫他伤心。可现在,却让人哭成这样狼狈的样子。
“……不要哭。”
郁含朝柔声道。
“你想怎么出气,怎么发火都可以。不要哭。”
不要为了我,这样伤心。
……宴秋。!
第95章
少年一身远山紫色道袍,愣愣地微微仰头看着对方,眼眶周围微红,还带着明显哭过的泪意。
郁含朝只觉得那颗冰封万年的心脏被穿堂而过,留下一个空落落的大洞,又仿佛被某种轻柔而无形之物填得满满当当,有种酸涩的沉重。
他想伸出手,为他拭去那滴泪,又最终只是克制地捏成拳。
“……是我的错,不要这样伤心,‘郁慈’……只是一具普通的化身而已,要多少就能捏出多少,不值得你这样伤心。”
江宴秋愣愣的依然没反应过来。
……什么?
小师叔……是剑尊的身外化身?
无数回忆涌上心头,他微微睁大双眼,下意识想要否认,却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先前不是没有过打趣般的猜测,小师叔跟剑尊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但正常人想破脑袋,也只可能猜测他们会不会有血缘关系……比如什么一表八千里的远亲之类的,怎么可能联想到是同一个人!
郁含朝是何等忙碌又尊贵的大人物,他的时间门和目光,只应该投射在那些更重要的,什么关乎修真界存亡、北疆命运的大事上。
怎么可能是陪宗门一个平平无奇的凝元境弟子下山历练,还大费周章地整出了一具身外化身?!
……他何德何能啊!
江宴秋的第一反应甚至是惶恐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甚至就像是他不小心勾引了少林镇寺的那朵本应无心无情、无感无应的大金莲花,勾引得人家圣花本职工作也无心做了,少林的大池子也不愿呆了,满心都是要跟他私奔。
他怎么能……怎么能让剑尊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江宴秋的第一反应,甚至是荒诞而惶恐的。
甚至心底有一瞬怀疑,是不是剑尊为了让他不要为小师叔的死伤心难过,故意编出了个劣质的谎言。
……但一切又是那么有迹可循。
比如他连姓氏都没有换。
比如那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万事万物不放在心上的冷淡态度。
——他分明就从来没想过要遮掩。
是他自己愚钝,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那样专注而温柔的目光……曾经在殒剑峰,也曾这样落在他的身上。
但听到剑尊的那句“他只是一具化身,要多少有多少”时,又下意识地拳头硬了。
剑尊大人……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就这样毫无芥蒂地抹杀“小师叔”存在过的痕迹,毫无芥蒂地说“要多少有多少”?
……凭什么对“自己”那么凄惨的死亡,表现得这么满不在意?!
他视线又忍不住有些模糊,鼻腔酸胀哽咽。
他虽然从来不认为眼泪是弱者的表现,却依然很讨厌现在这样脆弱的、情绪因为他人的牵动而大起大伏的自己。
“所以,您一路上骗我,很好玩是吗?”
他不想哭的,却没忍住一开口就是哭腔。
“那是您的化身,‘要多少’有多少,您当然无所谓了……但是他也是我的小师叔啊。”
眼泪争先恐后地流出来,很快将他的面颊打湿。
“您既然这么无所谓,既然不在意他……那把他还给我啊。”
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只有他一个人是真情实感的笨蛋。
他哭得那样伤心,肩膀一耸一耸,拼命擦去泪水,却抑制不住地越流越多。
……
江宴秋微微睁大双眼。
眼前的世界忽然一片漆黑。
……不。
是郁含朝,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按进了怀中。
眼前的漆黑,是对方衣服的布料,遮住了他的视线。
……是跟小师叔一样的味道。
淡淡的冷松和新雪的气息。
很好闻,让人觉得很安全,很可靠。
……他们真的是一个人。
没什么比这个怀抱,更能让江宴秋直观而冲击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鼻子一酸,自暴自弃地想推着郁含朝的前胸抬起头。
后脑勺却被按得更紧。
这完全是抱小孩子的抱法。
郁含朝力气极大,却依然让人明显感受到他的手足无措。
好像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另一个人。
江宴秋闭关这两年,个子比以前高了一些。
他也不是被人像抱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的年纪了。
他闭了闭眼,把蓄在眼中的泪水挤出来。
报复似的,全抹在郁含朝一尘不染的白衣上。
郁含朝一动不动、甚至堪称纵容地让他“打击报复”。
这个怀抱……
他用尽毕生的修为克制,才让自己不要轻轻颤抖。
那种灵魂都在战栗的感觉,让他惶恐又喜悦。
“嗯。”
“抱歉,让你这样伤心,全是我不对,你想怎么发脾气都行。”
“你想要郁慈,我就变成郁慈的样子;你想要我把他还给你,只要你需要,我就让他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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