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的错觉。
不过说起来,从玄武堂初见之后,小师叔性格确实有开朗了一些。
原先他总是冷冰冰一张脸,一幅万事万物都无动于衷的表情,仿佛天崩地裂都不能让他皱下眉。
现在,居然也会开玩笑,让他搂紧点了。
风声很大,怕人听不见,江宴秋贴着小师叔的耳朵喊道:“小师叔!多笑一笑嘛!我发现!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虽然不笑的时候有种格外禁欲的气质……但不知为何,江宴秋就是有种很真心的希望。
希望小师叔能再开心一些。
不用皱眉,也不用想那么多事情。
郁慈:“……”
他刚刚差点被那一嗓子震耳鸣。
“……嗯。”
.天上这会儿功夫,以飞剑的速度,皇宫很快到了。
寿宴开在曲水流觞的御花园,衣香鬓影,姹紫嫣红。
廊桥拱门,修竹管弦,园中一座座小桥的玉桌之上,早已备下无数精巧别致的瓜果糕点,刻着笔画繁多的“寿”字。
还怪热闹的。
不仅是老皇帝那一溜儿如花似玉的后宫,还有一大群年纪各异的皇子公主、携着家眷的肱股之臣。
天子六十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看着还像五十出头,甚至头发都还没白几根。肤色不似大宛贵族流行的白皙,而是年轻时连年征战、饱经过风霜的深褐,额头和眼尾有着深深的、刀削般的皱纹,昭示着他身为天子与国主的威严。
皇后是他的发妻,虽然妆容精致,也难掩岁月带来的苍老,此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非常的母仪天下,哪怕看向下首那一群如花似玉的莺莺燕燕,神色也没半分变化。
看来皇帝老儿的审美相当广博且包容,后宫里什么颜色都有,温柔的、娇媚的、清冷的、活泼的……有的年纪小的都能当他姑娘了。
这也直接导致他膝下一群皇子公主们,年纪也相当的错落有致,像太子、大皇子他们,都已经三四十岁、成家立业,自己都有孩子了,有的年纪小的皇子公主还要被母妃、奶娘抱在怀里出席。
年纪最小的十八公主,甚至话还都说不利索,穿着小巧精致的裙袄,怕生地埋在奶娘的颈子里。
江宴秋:“……”
着实是精力旺盛、天赋异禀。
其中,最受宠的还是被寄予厚望的太子,以及光彩夺目的凤阳公主。
身为公主,她却破例坐在上首,皇帝的左手边,于太子只隔了一个位子,也是除了皇后之外,唯一能坐在皇帝周围的女性。
今日凤阳倒是没穿着那身特立独行的骑马装,老老实实身着宫裙,额头上画着的花钿灼灼其华、耀眼夺目。面对兄弟、大臣们的敬酒,她时而爽朗一笑,毫不扭捏地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看着明媚又洒脱。
太子刚过而立,长相十分温文清秀,比起老皇帝更肖似皇后。在朝这么多年,他也拥有了很大一批支持者,太子妃又是朝中重臣之女,来敬酒的大臣也不少。
但江宴秋跟郁慈出现时,还是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虽然他特地嘱咐了引路的小太监,不要大肆宣扬通报来着。
他们二人都是玉树临风、灿若星辰的神仙人物,又自带修真者光芒buff,说实话,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昭武帝头一个站起来,饱含威严的脸上露出笑意:“昆仑仙师为朕祝寿,乃是大大的吉兆!天佑我大宛!”
这话一出,底下妃子大臣瞬间跪了一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武帝不在意地让众人平身,挥退了服侍在一旁的小太监,亲自为二人斟酒,这次的话就亲切家常多了:“上次见到昆仑的仙师,还是朕继位那年。当初天下四分五裂,诸王割据,战火频繁。朕临危受命,为了大宛皇室正统,十年征战,才平定内乱,多亏了昆仑真人的助益,朕感激不尽。今日见二位仙师如此年轻有为,风华盖世,不由让朕想起当初的岁月,真是年少弟子须臾老啊。”
身为天子,这份客气还是给足了的,江宴秋也说了些什么“圣上威严不减当年”“日月昌明万寿无疆”之类的吉祥话,说得昭武帝龙颜大悦。
甚至为两人安排的座位,都朝着东面,隐隐与天子同级,可见其重视程度。
两人一坐定,前来敬酒之人瞬间无比热络地围了一圈。
“不愧是仙师老爷,如此年轻有为,好生气派。”
“好锋利的佩剑,看上一眼,在下就觉得双目灼痛,隐有流泪之感。”
“不知仙师们年方几何,可曾婚配?”
……
咳咳咳。
江宴秋瞬间被呛了一口,十分惊悚。
好家伙,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媒人都是长盛不衰的职业。
竟然还有给他俩介绍对象的。
虽然昆仑不像少林,要求不近女色,但以他们这年纪,这么早追求道侣,也太不清心寡欲了。
兴致勃勃出言询问婚配的是徐尚书的夫人,一位面相和蔼,看着就心广体胖的婶子。
徐尚书闻言,吓得赶紧扯了扯夫人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这话可不兴说啊。
尚书夫人毫不在意,甩开丈夫的手,翻了个白眼:“咱们昆仑的小仙师这么俊俏风流,多少小女娘爱慕,我帮忙牵牵线怎么了,指不定人家郎才女貌,成就一段佳话呢。”
徐尚书:“……”
行叭。
他被夫人一训便蔫巴巴地缩回了脖子,看来这么多年下来对自己的家庭地位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江宴秋面对对方殷殷期盼的眼神,以及不远处一些年轻貌美的小女娘含羞带怯的注视,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这……夫人……门里有规定……我暂时还是以学业为主……”
虽然昆仑不管弟子婚配结道侣,但他下山出了趟任务的功夫,竟然还诱拐凡间的小姑娘回去……
会被师兄师姐们戳脊梁骨的……
尚书夫人这才遗憾作罢,又热情地招呼他们吃菜:“虽然是些俗物,但都是咱们大宛有名的菜色,仙师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
哎嘿。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应酬这么久,江宴秋对那一叠叠热气腾腾的国宴佳肴早就蠢蠢欲动了。笋干鸭煲、金乳酥、蟹肉面、盘菜鸡枞、鳕鱼狮子头……
就冲着吃席来的(:3_ヽ)_鳕鱼被剁碎揉在肉里,炖得极烂,又吸饱了汤汁,混杂着马蹄莲的口感,清爽可口,一抿即化……
江宴秋感动地微眯起眼。
呜呜,飞这么久来吃席,值了。
见郁慈神情淡淡,不怎么动筷,他凑过去小声道:“小师叔,要不要先吃几口菜垫一垫,不然待会儿敬酒的一多,喝多了胃里不舒服。”
郁慈轻晃着酒杯,闻言,吃了一口江宴秋夹过去的金乳酥。
……就着江宴秋的筷子。
江宴秋:“……”
他怕夹掉了,本意是想让小师叔把碗凑过来来着。
偏偏郁慈本人还毫无所觉,十分文雅地将金乳酥吃完,还点评道:“不错,就是口味有些太甜。”
这时,一道细弱的男声,似乎十分犹豫、十分踌躇。
又十二万分惊喜地插了进来。
“……竟、竟然是你。”
“你还记得我吗?十二年前,我们在花柳街见过的。”
.这声音十分弱气,语序颠三倒四,声线还有几分颤抖。
江宴秋微微一愣,朝他看去。
那是个身形单薄,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单薄到甚至不太能支撑起那一身皇子服。个子不高,比江宴秋矮了大概半个头,视线像是不习惯与人对视般,总是有些躲闪,苍白细弱的手指紧紧抓着袍角,眼珠子神经质般地颤抖。
十二年前?花柳街?
……他们有见过吗?
见江宴秋神情尴尬,明显是没想起来的样子,对方眼中的光黯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更加热切——或者说狂热地看向江宴秋:“我、我是父皇的二十一子,我叫周彻,你唤我阿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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