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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无咎(46)

作者:尔曹 时间:2023-11-25 10:59:03 标签:宫廷侯爵 暗恋

  出了正月,老皇帝眼疾犯得愈发频繁,那药害人的地方,逐渐显现出来。每次老皇帝吃了药后,便陷入越来越长时间的昏睡,有时一睡一整天,醒着的时候也昏昏沉沉,人渐渐糊涂了。

  韩棋暗自焦急,怕老皇帝哪天一觉睡过去了、再醒不过来,令靖王白捡个便宜;又无比担心公子李镜,不知樊锵收到奏本没有、是否如他设想那样赶去江都。以至于一看见吏部上书,就提心吊胆,生怕有江都县上报的坏消息。

  就这么捱到了早春二月。老皇帝已昏迷不醒,偶尔睁开眼睛,说不上几句话便又闭上了。韩棋内心越来越焦躁不安,可他一人要应付三省六部发来的文书案卷,不得不勉力支持。他感到自己像驾着一辆由疯马拉着、狂奔向前的大车,缰绳在手,却无力减速,想要下车已不能够。

  这日抬进来的奏本中又有豫州刺史樊锵的私表,韩棋屏住呼吸打开一看,立刻热泪盈眶。樊锵上覆的两个生辰八字,一个是李镜的,另一个则是吴郡王李炎。

  樊锵见着公子了,公子平安!韩棋激动地丢下笔满地乱窜,刚好陈玉山一伙人不在,他跑去内殿老皇帝榻前,趴在老皇帝耳边道:“圣人,圣人!樊锵与吴郡王搭上话了!我家公子定能猜出靖王有意逼宫!他们要来救咱们了!”

  老皇帝双眼紧闭、半张着嘴,除了微弱的呼吸,再无别的反应。韩棋趴在他宽袖上,闷头又哭又笑,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几日后,好消息接踵而至。

  礼部上书,吴郡王欲向安平郡主纳采,仪驾已至东都洛阳,不日将由娘舅独孤啸率洛阳虎头军护送进京。

  禁军来报,豫州刺史樊锵、太原府长史陈英、明威将军杨九骋、梁州司马王孟,彭城县令白远征,参靖王李冉伪造天灾、残害无辜百姓,于承天门外跪请圣裁。

  大理寺报,殿中侍御史崔裕,集贤院校书郎张本誉,于京兆府堂前击鼓,状告靖王李冉勾结阉宦、谋杀朝廷重臣。

  这群在长安街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与靖王为难的忠勇之士,无一例外都曾是江都县历任县令。

  韩棋心潮澎湃之余,却又五内如焚:公子怎么没来?他不该与樊锵等人一道,在承天门外告御状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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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杀进宫去救他出来

  三月的洛阳城莺飞草长,春意盎然。

  夜半,于哨儿下马飞奔进紫微城行宫内一处幽静院落深处,推门行礼后单膝跪在李镜病榻前,将一枚洁白温润的玉佩双手奉上。李镜一眼认出,这是郡主李升从他这儿要走的“定情信物”。

  “明府,靖王府的郡主说,见着他了!”于哨儿激动道,“如今他在圣人身边伺候,穿的紫袍。”

  李镜艰难地撑起上身,用力呼吸不能言语。

  “郡主说,他改名儿叫韩棋,人倒还精神,都吃肥了,想来宫中伙食不错……”

  常青打断他道:“净瞎编!你当郡主是你?到哪儿先问伙食好赖?”

  于哨儿梗脖儿道:“郡主原话:‘他脸蛋儿圆了’。我哪敢编?”

  李镜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颤声问道:“他可曾问起我?可有话带给我?”

  于哨儿摇摇头:“不过,他说不是靖王害他,是左阁老送他入宫,只因那时圣人眼盲了,需要帮手……”

  李镜听了这话,殷殷期望瞬间僵在脸上,手肘一软仰面瘫倒。于哨儿待要详述他如何在长安城里四处打听、如何巧遇郡主,却见李镜漆黑的眼珠凝固在眼眶里,泪水顺眼角滚滚而下。

  “有他的准信儿便是好事。”常青使胳膊肘儿拐了拐于哨儿,急忙劝道,“明府须得往好处打算,踏实养好身体,咱们也好早日进京救他出苦海。”

  李镜只呆呆望着床顶泪流不止,两人再说什么,他已听不进去。

  次日便是三月初三上巳节,独孤啸率虎头军前往洛水河畔祓禊祈福,举办开拔前的誓师祭祀典礼。李炎在大军前洒酒祭天,揭露叔父靖王勾结阉宦、挟持天子、祸乱纲常,打出“诛阉狗、清君侧”的大旗。一时间群情激愤,三军沸腾,独孤啸摔碗下令,大军择日出发,直取长安。

  回到紫微城行宫,李炎又大排筵宴,将追随他北上伐逆的姻亲独孤氏、博陵崔氏及各大东南望族聚在一处,做最后的动员。唯独不见李镜露面,李炎不免生出疑虑,怕他这真正的皇孙起异心,便做作出礼贤下士的贤明姿态来,甚至酒后当众离席、亲自去请李镜。

  此时李镜正在房中与于哨儿、常青拉扯。李炎喝得五迷三道,趔趄着闯进屋来,见于哨儿正抬着李镜两脚,把他往床上塞。

  “站都站不稳,如何乘车?一路颠簸过去,半条命都没了,如何有力气救他出来?”常青边为李镜脱靴,边同他讲道理,“明府心急,咱们都懂,可总得量力而行,勉强不得……”

  “镜哥身上还是没力?那头千年老参,煎了几服?”李炎扶住床柱,探头去看李镜,见他眼窝凹陷,满脸呆滞,竟比几日之前更憔悴了。

  常青叹道:“谢王爷赏赐。参汤连服了几日,明府才有点精神,这货一回来报信儿,又睡不着了。”

  李炎立刻站直了身子,冲于哨儿道:“见着李棋了?他可还好?”

  于哨儿欲言又止,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不敢说,您自个儿问吧。

  李炎挥挥手,不耐烦地叫两人退下,接着大剌剌朝床沿儿上一坐,央求道:“镜哥,他究竟如何,也说我听听吧?”

  李镜呆呆坐在床头,双眼空洞无神,好似神游天外,好一会儿才想起回答,嗫嚅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是我……”

  “怎么又是这话?”李炎手拍床板道,“说了多少次,不是你的错!他中了解元,即便你不叫他去考,州府来人抬也把他抬去,是你做得了主的?一旦他到了靖王地盘上……”

  李镜闭目长出一口气,咬牙道:“不是,不是靖王……他说,是左峻送他入宫协助圣人。是我教他进京后先往左府送信,是我把他推到左峻眼前!”

  李炎一听,酒醒了大半,双拳抵在榻板上沉默了半晌,而后低声道:“老师这么做,一定情非得已。想来当时圣人身陷困局,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凭什么?!”李镜失态吼道,“长安城那么多学子,为何偏偏是他?!‘情非得已’?你说得倒轻巧,横竖你爹、你老师都是‘情非得已’,只把我们视作蝼蚁草芥、任意操弄!”

  李炎借着酒劲儿呛他道:“嚯,就你向着他,就你心疼他!你怎么不同樊老爷子一道上京,杀进宫去救他出来?”

  是啊,他怎么不去救棋儿,他怎么这么没用!

  从吴郡到洛阳这一路,李镜没有吃过一顿囫囵饭、睡过一夜安稳觉。他不停地想李棋受那酷刑时该有多痛苦、多无助,他仿佛能听见李棋撕心裂肺地叫他;每一次阖上眼皮,李棋恐惧战栗的泪眼就浮现在他眼前。他整夜整夜在月下踱步苦思,设想出无数种营救李棋的计划,却总在日出时分意识到,他既无权,也无兵,要救李棋,只能依附于李炎。

  连日无心饮食、夜不能寐,终于拖垮了身体。在汝南与樊家军汇合后,李镜终于倒下了。医官诊断他肝气郁结、损了元气,要他卧床调养,慢慢恢复。可他心急如焚,不肯留在樊家修养,硬要跟着李炎一路疾行北上。到洛阳时,他已下不了地,只能眼巴巴看着樊锵与诸位前任长官进京勤王,除了背着人饮恨落泪,他什么都做不了。

  李炎瞅他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不好再与他斗嘴,便说了两句软话劝他宽心,又趁没有旁人在场,把进京后诸般打算再与他合计一遍。李镜闭目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末了李炎一手按住他肩膀,凑近轻声道:“镜哥好生调养,早日进京与我汇合。大事若成,殿前拜相少不得镜哥哩。”

  李镜摇头道:“王爷不必如此抬举在下。我只想带棋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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