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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无咎(45)

作者:尔曹 时间:2023-11-25 10:59:03 标签:宫廷侯爵 暗恋

  韩棋将名单开列下来,一一报给老皇帝听,一边念,一边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敢在靖王眼皮子底下站队吴郡王的人,要么是科举得中的寒门贵子,要么是没落世家的斯文子弟,无一例外,都是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

  老皇帝听了半天,竟没一个他有印象的名字,不禁焦虑:“都是些没有根基的无名小卒,又有何用?”

  韩棋道:“圣人英明。没有根基,便不受靖王要挟;无名小卒,正好为我所用。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有这样的人,才不惮与靖王为敌。”老皇帝瞪着灰蒙蒙的盲眼思索,韩棋继续道:“若开列名单邀约,只怕引起靖王怀疑;不如圣人下旨举办上元诗会,召集京中三十岁以下、文采出众的青年才子入宫赛诗。靖王敢有什么动作,就不怕这些人口诛笔伐?”

  上元佳节,大明宫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由礼部遴选入宫参加诗会的,除个别尚书之子、院判贤侄外,大多是在集贤院、国子监等候赋职的待召进士,其中不乏几位近年来金榜题名的状元郎、探花郎。同吴郡王来往那帮人,果然有八成在列。

  老皇帝穿着红黑两色的礼服,头戴衮冕端坐于内殿龙座之上。韩棋也换上紫棠色锦袍,头戴两脚幞头,臂弯里搭着根拂尘,挺直腰杆立在老皇帝身旁。外面错落的脚步声渐渐止息,陈玉山阴柔尖利的声音传来:“圣人驾到,跪——”

  在一片细细簌簌的跪拜声中,韩棋扶老皇帝起身,躬身托着他一侧手臂,引天子绕过屏风、走向正殿宝座。

  这十几步路,一老一小已排练了一整日,因而老皇帝虽双眼全盲,却依然步伐坚定、派头十足。老皇帝稳稳落座,宏声道:“都起来吧。”陈玉山叫了声“起”,底下人齐声谢恩平身。

  韩棋大松一口气,护送老皇帝顺利落座,他的任务便完成了大半,余下的就只是当个摆件杵在一旁,服侍圣人饮食的另有其人。他暗暗吐出一口气,这才抬眼向下看去。目光扫到左首靖王座前,韩棋心头咯噔一下,险些惊叫出声。

  靖王并非“只身入宫”,身旁还坐着另一个人!那人一身缟素,此刻正杏眼圆瞪,直勾勾瞅着韩棋,直盯得他如芒在背,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千算万算,算漏了安平郡主李升!她是靖王独女、老皇帝的亲孙女,上元家宴,靖王带她入宫面圣合情合理。韩棋咬牙懊恼,暗骂自己疏忽大意。上回进京寄住靖王府时,韩棋只在席间远远与靖王打过一次照面,料想靖王不至于记住他的形貌,可李升对他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韩棋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急忙盘算,若李升当场点破他原是李镜书童,他该如何应对?所幸不久前刚在陈玉山面前撒过类似的谎,他打算仍旧用那番说辞:李镜原本与他厮混在一处,自打去年入靖王府见了郡主,便一心求娶金枝;回到江都后,李镜将他打发出府、贱卖了,他心有不甘,发誓要教李镜对他刮目相看;可上京赶考时不巧突发疾病,错过了省试,怨愤之下他自愿净身入宫,以求出人头地。

  世上能拆穿他这番谎话的,除了公子李镜,就是阁老左峻,刚好这两人都不在现场、无法求证,只要他舍下脸皮讲好这出故事、再抹泪扮可怜,加之有老皇帝替他作主,还是有机会蒙混过关的。

  他正低头合计,却听老皇帝发话道:“这紫宸殿,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朕看着这些有出息的娃娃们,心里高兴!冉儿,你代朕邀诸位才子共饮一杯。”说着偏头吩咐韩棋:“来呀,将这壶酒赐予靖王。”

  韩棋浑身一紧,心道老祖宗欸,你平白使唤我做甚,还愁李升留意不到我怎的?却不敢耽搁,只得垂头捧上玉壶,小心送下阶去。他躬身走到靖王座前,急忙跪倒将酒壶举过头顶,恭敬奉上。

  靖王李冉接过御酒,下位谢恩后,便转过胖大的身体,乐呵呵向众人邀敬。韩棋趁机起身想溜,未及转身,却被李升拽住衣袖。他吓得一哆嗦,眼都不敢抬。手上却募地划过一抹柔滑的暖意,李升将什么东西塞进他手心里。

  作者有话说:

  李炎:嗐,咱倒也没想那么多,主要是不爱跟老头儿一起玩。你说我图啥呀,图他们年纪大?图他们不洗澡?当然得是青年才俊才好骗上床啊!

  李升:烂黄瓜!我杀杀杀!

 

第54章 想要下车已不能够

  好容易捱到诗会散席,回到内殿,韩棋扶老皇帝回龙榻躺下,将李升塞给他的布团展开。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阿翁在上,升儿跪乞,阿娘李媛养育升儿恩深似海,拜请阿翁开恩恢复阿娘封号、同生母入陵,升儿泣血再拜。

  见所求之事与自己无关,韩棋便放下心来,将内容一字一句念出,请老皇帝定夺。老皇帝冷笑道:“为继母持丧,只需丁忧一年;李媛若视同她生母入陵,她便可三年不嫁。这女娃聪明得很,不愧是那畜生养出来的!”

  韩棋正为郡主与李媛母女情深感动,听了这话不禁膈应。人家怎么就不能是情真意切、感念养母恩情?果然“圣人不仁”,天子眼中只有阴谋权术,早已没半点人伦亲情。于是他委婉驳道:“圣人英明。郡主此举也是一片孝心,却不敢公然请旨,只能背着靖王暗中递信,可见他们父女间已生嫌隙,郡主并不与靖王同道。”

  老皇帝“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韩棋以为他在斟酌如何应对,等了半晌,龙榻之上却响起鼾声。想来这几日老皇帝为靖王入宫一事担惊受怕、心神不宁,如今顺利越过这道坎儿,松懈下来,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韩棋便吹灭灯烛,轻身退了出去。

  李升等了三日,仍不见老皇帝降旨,心中不免焦急。这日清早她便只身入宫,在紫宸殿外长跪不起,请求面见圣人。

  老皇帝不愿见她,她却铁了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陈玉山苦口劝了半日无果,被她缠得烦了,便甩袖带人离去,只把她一人晾在那里。

  午后服侍老皇帝睡下后,韩棋趁没有旁人,偷溜出来同她说话,守在殿门口的袁五儿识趣地借故走开了。

  李升道:“你带我进去!我要告诉阿翁当年的事!我父王谋害梁王,李炎与我有杀父血仇,我不能嫁他!”

  “你当圣人不知?”韩棋压低声道,“所谓亲亲相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圣人不愿令其子获罪,你却大义灭亲,‘出卖’你父王,在圣人眼中,你才是大逆不道!这道理你可懂得?”

  李升抹泪跺脚道:“他们父子相隐,与我何干?何曾把我当人?天下人总说我父王‘无所出’。无所出?我这么个大活人,竟不算数吗?!他们骨肉倾轧,只把我夹在当中,谁管我死活!我死也不嫁!你不放我进去,我便一头碰死在这柱子上!”

  韩棋拽她袖子,提醒她收声:“谁说郡主要嫁了?赐婚是赐婚,到出阁还早哩。如今时局生变,这桩婚事合不合礼法,还两说哩。”

  李升不是蠢人,转眼思索片刻,便听懂他话外之音,于是平静下来,不再闹了。

  她这才想起来问:“欸,你如何入宫来的?李镜怎么舍得你受这罪?”

  韩棋垂头道:“公子不知。圣人眼不能见,须得有个能读会写的人在旁帮手,左阁老便将我送进宫来……”

  “左峻?!”李升惊道,“他凭甚替你作主?”

  韩棋轻叹一声,竟被她握住双手。李升义愤道:“我阿娘说得对!世人不把咱们当人,咱们偏要争这口气,活出个人样儿来!你放心,我帮你知会李镜,叫他救你出去。”

  韩棋慌忙摇头:“郡主不必费心!因着姑母夫人的事,靖王殿下已与我家公子不睦,郡主若与我家公子打搅,只怕会惹怒靖王殿下。”又紧张问道:“郡主可曾将我在宫里一事说与靖王殿下知道?”

  李升蹙眉嘟囔一句:“父王怪我一心向着阿娘,早不搭理我了。”言罢噘着嘴提裙跑了。

  此后韩棋每日只管整理、代批奏本、向老皇帝汇报,陈玉山带几个小阉人照应圣人饮食起居。老皇帝又犯了几次眼疾,每每痛不欲生,把底下人吓个半死。韩棋给他喂止疼药的事自然也瞒不住,且药效越来越弱,一指头尖的量已不起作用,渐渐加到一小撮、两小撮。眼看着那包药粉已所剩不多,指头都撮不起来了。陈玉山担心没了这药,老皇帝再犯病折腾他们,便将那纸包要去,叫殿内省亲信出宫依样儿采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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