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只有我才能打(51)

    弟子转身的同时，门‘吱呀’开了。
    华天果然已经站在殿内等着他们。
    沈清石进门时看见华天脸上挂着的浅淡微笑，哪怕只有一抹这样浅淡的笑容，落在一张雌雄难辨的秀美面容上，虽说比不上开怀时的明艳，也足以让人如沐春风。
    顾承安不由在沈清石站定时往右靠了靠，如果不是面前的人是玄意阁的阁主，如果不是沈清石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和玄意阁阁主有事相谈，他只想横跨一步挡在沈清石身前，遮住这个老不正经的男人……
    沈清石没有注意到徒儿幅度不大的动作，只对华天说：“不知道华阁主考虑得如何。”
    “沈长老依然快人快语。”华天笑道。
    沈清石在他回答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在这大殿之中，除了华天外，别无任何玄意阁中人，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而华天的答案也确实就在沈清石的意料之中：“实在抱歉，查探妖气的灵宝所需材料十分难找，没有材料，即便日奴对炼器之法再精通也是无能为力，如若不然，玄意阁必定会鼎力相助。”
    这说辞十分圆滑，说不上直接拒绝，至少也是留有一条后路。
    修真界中并无查探妖气的灵宝，所需材料自然由日奴说了才算，而这材料为何难找，应当去哪里找，再问出口未免太伤和气，沈清石已经明白了华天对此事的态度，也听出对方没打算将事情全盘托出，既然无法追根究底，这一条捷径只能暂时搁置。
    “既然炼制灵宝过程繁杂，急不得一时，那还请华阁主有了消息再告知于我。”沈清石回道，“昨夜承蒙华阁主费心，今日我与承安便不在贵派打扰，就此别过。”
    华天客气一句：“长老不如多留几日。”
    沈清石意简言骇：“宗门还有要事。”
    华天跟沈清石的交道打得太少，一时竟听不出这究竟是实话还是客套话，不过两者也没有太大的差距，毕竟如今的修真界，要事已经确实很多。不过在两人临走之前，他又说：“此次没有帮上忙，实在惭愧，日后沈长老若还有其它灵宝想要炼制，玄意阁一定尽力。”
    沈清石转眼看他，只说：“有劳。”
    交谈结束，沈清石带着顾承安直冲天际，一路未歇，直接飞进万剑宗的守山大阵，落在了岐剑山的定玄殿前。
    安泽余正坐在大殿门前的石阶上逗鸟，见到沈清石回来，挑眉问道：“怎么样？”
    沈清石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他出宗前安泽余没有在场，苍月真人的话安泽余也没有听见，见他摇头，安泽余于是满脸讶然：“没有办成？难道日奴前辈炼制不出这法宝？”
    沈清石蹙眉道：“是，也不是。”
    闻言安泽余直接从石阶上站起身来：“你这话什么意思，玄意阁不愿出力？”
    沈清石正要答他这句话，却忽地眼神微动，然后目光一转，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从定玄殿内走出来的苍月真人。
    苍月真人道：“不必看我，既然玄意阁不愿做，就无需强人所难。”
    “这是什么道理？”安泽余更是摸不着头脑，“如今修真界大乱将起，玄意阁身为十大宗派之一，最是应当做个表率，不过区区一件灵宝罢了，竟如此小气，也不怕被人取笑？”
    苍月真人看着面前三人，叹口气说：“此事牵扯颇深，至少要追溯至万年之前，你们两个提出的点子确实不错，但玄意阁不会同意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原因，你们也不必胡乱猜测，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安泽余脸上惊讶的神情久久不退：“清石也不能说？”
    “不能说。”
    沈清石说：“师兄既然不打算告诉我，却又为何将答案摆在我眼前。”
    苍月真人还没说话，安泽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沈清石还是看向苍月真人：“师兄说玄意阁不会同意，是情有可原。”他往前踏过一步，“我原本以为，玄意阁中只日奴前辈一人是妖，可听师兄的意思，玄意阁中的妖，并不止日奴前辈一人。”
    安泽余没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当然瞠目结舌：“什，什么？日奴前辈是妖？”
    即便是和沈清石一同来回的顾承安，也对师尊的话感到愕然。
    苍月真人面容冷肃不变，他没有说话。
    沈清石继续说：“莫非，华天华阁主也是妖。既然如此，玄灵三奴便不会只有日奴前辈一人是异族身份，这样算来，玄意阁中岂不是满地妖族。”他用的是疑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苍月真人终于动了神色，他打断了沈清石的话：“好了，我已言明不会告诉你，再多试探又有何用。”
    沈清石说：“我并非试探师兄，可我想不透，一个妖族宗派，为何会存在于修真界中。”
    他提起妖族时的声音总会透着冷意，在玄意阁大殿内时他猜错一步，还能稍稍克制，可回到万剑宗，这样的冷意受不到阻碍，在出口的瞬间便立刻钻进了顾承安的胸膛。
    “玄意阁以私利当先，确实情有可原，”沈清石声音淡漠，“可于修真界而言，共同抵御外敌，才是十大宗派该做的事。”
五十八、 没有如果
    即便沈清石已经把话说到这样的地步, 苍月真人依旧摇头：“这些前尘往事，你我不曾经历, 便不该谈论。你的猜测是对是错，都是你自己的答案，但不论你留下的答案是什么, 都不要再去玄意阁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安泽余也走到沈清石的身旁。他常常来万剑宗行走，于苍月真人而言, 是要比寻常的道友更亲密些的，说是半个师弟也不为过, 所以两人在聊起这件事时也没有刻意回避他，任由让他把始末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即便从头听到尾, 安泽余还是难掩震惊。
    玄意阁, 是自千年前的人妖之战前便跻身于十大宗派中三阁之一的门派，在修真界中的传承即便比不上乾府、万剑宗，也和广云宗不相上下。
    这样一个宗派, 竟与妖族脱不了关系？！
    若不是苍月真人开口说了这样不容置辩的话，别说是沈清石，连他都想将此事问个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苍月真人没有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说完话后, 他最后与沈清石对视一眼, 便转身往远处飞掠而去, 看样子是往柳时维的雾泉山方向。
    安泽余只好问沈清石：“你真的觉得华阁主和玄灵三奴是妖？”他还是不敢相信，语气里满是惊疑，“若他们是妖, 千年过去，与玄意阁打过交道的不止你我两派，难不成真的没有任何前辈察觉玄意阁中有妖气存在？”
    沈清石淡淡道：“既然妖族奸细有掩藏气息的法子，玄意阁有日奴前辈坐镇，又怎么会连这样的小玩意都拿不出来。”
    “这倒也是，”安泽余叹了口气，“可我有些不懂，倘若你所言句句属实，华阁主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千年之前，玄意阁才堪堪凭借日奴前辈对炼丹炼器的造诣挤入三阁之一，因为门下弟子不如其他宗派，所以在人妖大战时一直位居后方，倒是源源不断提供了大量丹药，而这些丹药确有奇效，直接间接救下了无数修者性命。
    仅凭这一件事，沈清石与安泽余都无法随意去猜测华天是否与妖界纠缠不清。
    两人同时记起了人妖大战，安泽余只好再叹一口气：“不论他有什么打算，这样的灵宝都确实不会经由玄意阁出手，否则日后的玄意阁如何在修真界中立足。”说到这，他看一眼沈清石，“话又说回来，即便华阁主是妖，只要他心向修真界，你应当也不会太过介意吧？”
    听到这句话，一直站在两人身后沉默不言的顾承安忽地动了动手指，但一直垂首没动，屏息等着沈清石的回复。
    沈清石道：“我与玄意阁本就没有交集，他是人是妖又与我何干。”
    安泽余细细看他脸色，听他说完才无奈地说：“可你的语气分明在告诉我，你介意他是个妖。”
    “我介意与否，有什么关系。”
    安泽余难得有机会开导开导他，脸上全是笑意：“我说清石，你怎么这样固执，妖也好人也罢，都是有好坏之分，好比你救下的那只小妖，虽说十分碎嘴，福缘却很深厚，按你所说，之前还无意间找到一株紫金灯笼草帮了你一次，即便如此，你也不喜欢？”
    沈清石蹙眉道：“他帮我一次，我救他一命，因果两清，谈何喜欢。”
    安泽余拍了拍脑袋：“算我用错了人，你这冷清的性子，哪怕之前帮了你的是一位道友，恐怕也是这般结果。”他想了片刻，才眼睛一亮，转身走到顾承安身旁说，“这样吧，我再来举个例子——”
    顾承安看着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很快成功，只听安泽余继续说：“如果你的好徒弟承安是妖，你会不会立即将他逐出师门？”
    顾承安倏然攥起拳，明知安泽余只不过拿他当做劝解沈清石的由头，可不受控制的心跳还是逐渐躁动起来。在这短短一句话声音落下后，他直觉心跳声已经冲破了耳膜！
    这样简简单单一个问句，歪打正着了蛇妖心中最浓重的担忧。
    师尊会怎么回答？师尊的回答于他有没有利——
    但时间就在此时被无情拉长，顾承安错觉已经过去又一个十四年那么久，沈清石才终于开口。
    “没有这种如果。”
    执剑长老的声音淡漠，他整个人从来都宛如雪山之巅处的玄冰，出口的话自然相差不远，他说，“守山大阵不会将妖族放入万剑宗，我也不会收妖为徒。”
    “……”
    顾承安倏然攥起的拳头，此时缓缓松了开来。
    他垂首看着自己从袍底探出的鞋面，胸腔中一股说不清的苦闷狠狠憋着，直让他浑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