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算明白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那时我也依然相信神的存在。”赫路弥斯说,“我认真祷告、虔诚敬拜,以女神慈爱的教义来同等对待别人。夏路尔,你明白吗?只要跪在女神像下,所有的烦恼、忧愁和心绪不宁都会犹如止水一样平复。于是我日复一日地背诵祷词,期盼有一天自己的虔诚能够得到回应。”
为什么这么安静呢?
周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赫路弥斯忽然间被一阵难耐的愤怒攫获,把长久以来藏在心中的愤恨和疑惑大喊出来。
“可她从不回应我,一次也没有。夏路尔,我在那座神像下跪了十几年,从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到长大成人,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祈求她让我感受到她的存在,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可是没有,所有的心如止水、宁静平和都是我自己的想象,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即使在梦里,她也只是站着不动,和冰冷的雕像没有分别。夏路尔,你呢?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祈祷时,在你聆听时,有没有听到女神的声音?是我还不够虔诚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她才始终一言不发,冷眼看着我跪在面前呢?”
赫路弥斯整个心胸都因为嘶哑的呼喊而抽痛,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喘息。
夏路尔抱住他,把耳朵贴在他胸前。
赫路弥斯慢慢平静下来,却仍然不死心地追问:“夏路尔,你到底有没有听到过神谕?”
男孩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是吗?”
赫路弥斯试着挤出一点微笑,但最终还是只有嘲弄。
“你也听不到,所以她是假的对吗?”
这次,夏路尔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对于女神和神殿,他所承受的远比赫路弥斯更多更沉重。赫路弥斯可以对着漫天繁星呼喊发泄,他又能怎么样?
他根本不想听到女神的声音,甚至希望自己生来就是个聋子,这样就不会被选中,也不会成为神之子和聆听者。
可是,他想和赫路弥斯相遇。为了相遇,那些不堪的过去似乎又变得能够容忍了。
他的心跳得好快啊。
夏路尔数着赫路弥斯的心跳声,感到赫路弥斯伸手将他搂在怀中的温暖。
不要停下,用力地跳吧。
疲惫还是比饥饿先来一步。
第二天清晨,赫路弥斯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夏路尔蜷缩在他怀中的模样。少年柔软的头发散落在他胸前,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掌,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或许是因为寒冷,夏路尔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团,看起来那么柔弱瘦小。
我应该保护他。
赫路弥斯心想,可是面对困境,自己却只会崩溃地祈求神灵。
他想轻轻拿开夏路尔抓住衣服的手,去为他找些能吃的食物和水,但没想到那只瘦弱苍白的手握得那么紧。赫路弥斯放弃了,再次把少年搂在怀里。
等到夏路尔醒来,赫路弥斯感觉自己恢复了几分力气,振作起来努力分辨方向。他们应该没有走错,只是走得太慢,所以才会感觉路那么漫长。
再试一次,他告诉自己,然后站起来,拉着夏路尔的手,支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
他庆幸最近都是晴天,好歹没让他们又冷又饿地淋着雨在泥泞的树林里徒步行走。
终于,赫路弥斯的眼前出现一条小溪,溪水曲折、淙淙流淌,溪边的泥地上有人的脚印。他激动地看了很久,确定那只是普通人的脚印,没有马蹄印。
“我们找到路了,夏路尔。”他不顾断腿的疼痛,往脚印来的方向走。
没过多久,他看到一个废弃的村落,倒塌的房屋和杂草丛生的田地触目惊心。可是这番景象反而令赫路弥斯安心,他担心自己和夏路尔这副狼狈样会引人生疑,要是能在荒村中找到点有用的东西,或是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休息几天把伤养好也是好事。
经过村中果园的时候,赫路弥斯看到有树上吊着几具尸体,有男人也有女人,死尸早已腐烂干枯,在风中摇摆。这是他从未想到的情景。离开神殿时,他心中的敌人只有那些冷漠无情的神殿骑士,除此之外就是自由。然而谁也没有告诉过他,除了剥夺他自由的女神、祭司长、铁律和追赶夏路尔的神殿骑士,还有更可怕的杀人者。
是谁洗劫了小村,不但杀了村里所有的人,还把尸体挂起来取乐。
赫路弥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腐尸看了很久,无法否认内心涌起的恐惧和恶心,这些腐烂的尸体将他心中的圣洁摧毁得丝毫不剩。世上非但没有神,连神像代表的神圣和善意也是虚假的。
他紧抓着夏路尔的手,转开视线,返身去废屋中找东西。
村子早被匪徒清洗过,能用的几乎没有,食物更是妄想。
赫路弥斯想让夏路尔在破屋中休息一会儿,后者却对他寸步不离,无论多轻微的动静都会立刻警觉地跟来。赫路弥斯只能带着他一起继续搜寻。他们找到几个没有彻底破损的器皿用来盛水,果园很久无人料理,能吃的果子也被糟蹋一空,只有熟透腐烂的掉在地上散发着酸腐的臭气。
赫路弥斯尽可能地找些还没有完全烂掉的果子,挖掉腐坏部分交给夏路尔。
无论如何,这个曾有人住过的村子比一望无际的树林好得多,没有被烧毁的床和桌椅至少可以用来休息。
回到破屋时,赫路弥斯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咆哮声,来不及转身,一道黑影就飞来将他扑倒在地。
是野狗。
赫路弥斯惊恐地挣扎,从那张凑近脸颊的嘴中喷薄而出浓烈的臭味——这熟悉的味道和果园中悬挂的腐尸一模一样,野狗啃噬过尸体会变得更凶残可怕。赫路弥斯用力推开它,夏路尔在一旁焦急地想帮忙,野狗转身又朝他扑去。
赫路弥斯不顾腿伤,捡起一根木棍往狗身上挥舞,小小的棍子根本伤不到它分毫,没几下就折断了。情急之下,赫路弥斯把尖锐的那一头朝野狗的眼睛猛刺下去。
一声恐怖的哀嚎,赫路弥斯一下又一下,不顾一切地刺,血流得满地都是。最后是夏路尔用力抱住他的手臂,才让他平静下来。
野狗还在抽搐,却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撕咬。它也饿极了,否则不会这么轻易被击倒。
赫路弥斯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腥,夏路尔担心地跪在他身旁。
“你受伤了吗?”他气喘吁吁地问。
夏路尔摇头。
赫路弥斯紧紧抱住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他什么也看不见,可以不用目睹自己疯狂的模样。
“我会保护你的,夏路尔,什么都不要怕。”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安慰对方还是鼓励自己。
夏路尔也抱紧他,用力点了点头。
等一切都恢复如常,赫路弥斯把目光投向那只死掉的野狗,他觉得那是肉,应该能让他们饱餐一顿,可要如何把它变成能吃的一餐,实在毫无头绪。
不过这不重要,人也是野兽,求生的本能会战胜一切困难。
晚上,赫路弥斯独自来到果园,再次凝视那些只剩枯骨的尸体。
最后他站在树桩上剥下了死人的衣服。
第65章 杀戮
死者的衣服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臭味。
赫路弥斯虽然战胜了自己对污浊秽物的抵触之心,但还是无法接受就这样穿死人的衣物。他把衣服拿去溪边洗了好几遍,晾干后又晒了一天才换上。
农夫村民的旧衣服粗糙而朴素,赫路弥斯尽力不去回想它原来的主人最后的模样。身为女神祭司,对死者本应尽到祈祷、哀思之责,但此刻赫路弥斯只想感谢他们为他和夏路尔留下了几件还算完好的衣服。
除此之外,女人的衣服都是凌乱残破的,赫路弥斯不敢细想其中的原因,那会让他感到更多悲哀、愤怒、恐惧和恶心。
那条刺烂了脑袋的野狗最终被他用废墟中找到的小刀割开肚子,内脏流了一地。赫路弥斯忍着想吐的念头一刀刀把肉割下来,然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升起火,用破了半边的瓦罐煮肉。
当天晚上,他和夏路尔终于吃了一顿煮熟的晚餐。尽管那些肉又酸又硬,汤里也尽是腥味,但他们还是吃了个干净。赫路弥斯一边吃一边想吐,但他强迫自己吃饱,这样就不会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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