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之王(319)

　　窗户上的拴不知何时已经掉下了。没有人动作，窗户就缓缓打开了。安吉莉卡没有离开小圆桌，依旧那么坐着，她平静地望着窗户的方向，看到风雨顺着窗户涌进，有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窗户外面。那个影子距离安吉莉卡还远，以她的目力是看不到来者的模样的，但那人背后的剑影却让安吉莉卡确认了他的身份。
　　连夜的疾行，再加上到了帝都附近遇上暴雨，让阿尔特看起来分外狼狈。他褐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刚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原本，他这个实力是不会再被外物影响的，只是阿尔特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对。
　　他的双目赤红，就是在深夜里也分外明显。
　　也因此，在他没有进入安吉莉卡寝宫的时候，安吉莉卡就发现了他。之前安吉莉卡只有3成把握，只是试探着询问的，看到阿尔特真的出现，她的不快达到了今日的顶峰。
　　“安吉拉说，明天你就要嫁给西本·科奥瑟了。”阿尔特的声音伴随着风雨飘进寝宫里。
　　安吉莉卡淡淡道：“是的。”事已至此，她更是没有必要隐瞒阿尔特。
　　只是不夜城之前的事务有不少经了安吉莉卡的手，她虽然不知道艾斯、阿诺德将军在阿尔特身上的布置，但这个时候不夜骑士团的团长突然离开，总不是件好事。安吉莉卡听了阿尔特的话，实在不知道该怪他，还是怪安吉拉多嘴。
　　阿尔特的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兽哀嚎的声音。
　　直到这时，安吉莉卡才发现阿尔特不对劲。有点类似剑士进阶时走火入魔的模样。
　　安吉拉虽然无甚实力，但这个判断没有错。在阿诺德将军加班加点的操练下，阿尔特已经到摸到了圣阶的瓶颈，任何时候他都有可能突破。
　　九级剑士与圣阶，这是个天堑。在即将突破的时候，九级剑士会越来越不能控制自身的斗气，还有不少人会在这期间性格大变，甚至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只是阿尔特平时表现的太过沉稳，也太过可靠。连阿诺德将军都被他骗了过去，没有想过他会败在心性这关。其实也不难理解，艾斯不在，阿诺德将军又要兼顾永夜城，不夜城的重担全部压在阿尔特的身上，阿尔特不仅要加紧修炼，还要带着不夜骑士团出城打仗……
　　先前阿尔特脑中的那根弦就紧崩着，只有不夜城脱困，或他在战争中突破圣阶，他才可能离开这种状态。然而，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安吉拉的话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站在安吉莉卡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阿尔特，还是个走火入魔的九级剑士。
　　小兽的呜咽声，愤怒的嚎叫声，都回荡在这片寝宫里。也可能是阿尔特还保留着些许神志，他的声音没有传开，只被停留在这里。
　　阿尔特的声音嘶哑，他厉声道：“是不是西本·科奥瑟强迫你的？！”
　　安吉莉卡真担心阿尔特提着重剑去找西本王子决斗，不说阿尔特现在只是九级剑士，西本王子已经是圣阶了。阿尔特在西本王子与安吉莉卡新婚前夕悄悄出现在三色堇王宫，来见安吉莉卡，绝对会触碰西本王子的逆鳞。到时候不仅是阿尔特，连双子城都讨不了好。
　　于情于理，安吉莉卡都必须告诉阿尔特，“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己想嫁给他，我才会嫁给他的。”
　　风声，雨声，话语声。
　　奇迹般的使得阿尔特眼睛了恢复了两丝清明，可能是安吉莉卡镇定的语气，让阿尔特相信没有人强迫她，也可能是这熟悉的声音，把他的记忆拉回了久远的过去。然而，阿尔特还是不能接受这些事实，“为什么？因为西本·科奥瑟是剑圣，还是因为他出身科奥瑟家族？”
　　男人总是肤浅地把女人对伴侣的选择归于实力、财富、权势，尽管在很多时候这样的说法也不能算错。
　　安吉莉卡坦率道：“是的。”
　　既然阿尔特不远千里从不夜城赶来，她总是要给他个答案的。
　　阿尔特掷地有声，“我不信！”
　　在安吉莉卡、阿尔特长久的沉默中，阿尔特又说道：“那在巴特索登庄园时候的事怎么解释？”安吉莉卡给他做的衣服，每日送来的吃食，把艾斯少爷用的净化药剂带给他，那些事要怎么解释？
　　“这么多年，你每月寄来的信，要怎么解释？”那些信里对他的关心，为他在威斯特法伦行省骑士团里的人际关系出谋划策，回到巴特索登庄园就给他的家人扫墓，那些事要怎么解释？
　　说到最后，阿尔特的声音里都带着哀伤。
　　安吉莉卡只是个普通人，阿尔特却是个半入魔的九级剑士。按照道理，安吉莉卡这个时候应该安抚他，让他离开三色堇王宫，但安吉莉卡没有这么做，除了她知道那样是无用的，也是因为她该给阿尔特个交代了。
　　此刻，安吉莉卡的声音像是把利刃，比这冰凉的风雨还要无情，“我照顾你，只是因为少爷需要强大的忠诚的剑士；我寄信给你，也是为了掌控你的动向，帮少爷拉拢你。”
　　那是直接可以插进心上的刀。
　　阿尔特又道：“那如果少爷需要，你也会为了拉拢我，嫁给我吗？”话语里的哀伤，犹如泣血。
　　安吉莉卡没有说话。这个答案已经很清晰了。长久以来，安吉莉卡不就是那么做的吗？
　　像卡洛琳夫人，美貌是她的武器，让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却也伤了她自己，让她变得骄傲、虚荣、奢侈，最终也让她玩火自焚，永远失去了逐爱的权利；安吉莉卡用她的智慧，润物细无声地入侵她的目标，她帮了艾斯许多，却间接把不夜城推入了绝境。
　　阿尔特道：“看来你已经找到了更有用的人。”他对西本·科奥瑟除了嫉妒，还有深深的怜悯，他喃喃道：“也不知道西本·科奥瑟能被你利用多久。”
　　阿尔特也是艾斯的心腹，知道艾斯不少事，安吉莉卡跟着艾斯的时间更久，也更亲近。如果安吉莉卡对西本王子有丝毫的情谊，她也不能看着西本王子放任艾斯，看着西本王子步步走向深渊，还做了这事的推手。
　　西本王子的深情，就连阿尔特都不能否认。
　　阿尔特看着安吉莉卡，定定道：“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直到这个时候，安吉莉卡的嘴角都挂着标准的笑容，比三色堇王宫的侍女故意露出来的笑容还要符合礼仪。阿尔特觉得，他来三色堇王宫的行为蠢透了，曾经真心实意向往与安吉莉卡的未来的自己更是愚蠢。
　　安吉莉卡并不为阿尔特的话生气，她只是道：“阿尔特，你不该来的，不夜城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阿尔特眼里的血丝已经彻底消散，虽然他的心还在绞痛，但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痛苦也会慢慢平息，直到留下条丑陋的疤痕。
　　阿尔特不再愿意把他的伤口展露在安吉莉卡的面前。他平静道：“安吉莉卡·菲弗尔，你不用担心我会因此背叛少爷。我最初向少爷效忠，也是因为他是个值得我效忠的人。相反，我应该感谢你，把最适合现世亡界的君王带到我面前。”
　　“我们谁也不亏欠谁。”阿尔特的这句话还回荡在安吉莉卡的耳边的时候，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安吉莉卡知道，他已经离开三色堇王宫了。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安吉莉卡却殊无睡意，她就这么坐着，手边还是那杯已经冷掉的红茶，看着瓢泼的大雨转为绵针般的小雨，看着天渐渐放晴，天空转为白昼，这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
　　不过这就是个很坏的天气，西本王子也会付出大代价，让雅各布改变天气的。
　　他们已经是这个位面的至强者，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更何况对他们来说如同蝼蚁的平民。
　　极早极早的，三色堇王宫就热闹了起来，婚礼的事很多，所有人都很忙碌。暖暖的朝阳照到安吉莉卡有些疲惫的容颜上，她罕见的任由思绪飘远，她想，她依旧没有完全对阿尔特说实话。
　　只是他们都不是她喜欢的人。
　　所以她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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