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3)

　　三人行至萧何在银泰中心所购买的公寓，黎明星从后备箱里提出两个大行李箱，萧何惊讶道，“你东西就这么多？”
　　黎明星嗯了一声，手上拿着一叠信，“有时候品牌方也会给些衣服，穿过一次拍完照后于扒皮就都拿去给公司其他人穿了，我自己的衣服不是太多。”
　　萧何没再说话，想必黎明星所指的品牌方也是一些刚起步需要营销，其他明星又看不上的牌子，于会才能肆无忌惮地拿去给手下别的艺人穿。
　　再看那叠信，也只有寥寥几十封，有的甚至称不上是“信”，只是一张明信片，呲着毛边，狼狈得如同黎明星这个人，却又被黎明星仔细着边边角角，宝贝一样塞在随身的双肩包里。
　　王朋面不改色，要去接黎明星手中的行李箱，却被黎明星伸手一挡，平静道，“谢谢，我自己来。”
　　萧何带着黎明星上楼，边走边道，“我看过你这个月的行程单，下个礼拜有户外综艺？到时候朋朋会跟你一起去，有什么需要跟他说，三个待定剧本还在公司，朋朋会去给你拿，你这几天就好好在家休息，没事的时候把剧本看一下，晚上我有个应酬，过几天再带你和公司的同事们一起吃个饭。”
　　黎明星在后面吭哧吭哧地拉着两个大行李箱，热得满头大汗，有个轮子还是坏的，一路吱吱呀呀，引得路过的邻居不住回头，萧何的话当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进到屋里，被空调一吹才缓过神，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住四处打量。
　　萧何却似乎忙得很，把他扔在沙发上就不管他，自己进了主卧，换了身衣服，带着王朋出门，留下串钥匙，头也不回道，“饿了就自己点外卖，我今天要很晚才回来。”
　　黎明星没说话，显得有些不自在，心想你什么时候回来管我什么事情，难不成第一晚就想睡老子。
　　然而转念一想，萧何现在是自己金主，伺候金主是首要的，要让萧何觉得心里舒坦，宾至如归，金主说干什么那就得干什么，当即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追在萧何屁股后头，和颜悦色道，“好的，萧先生，您慢走。”
　　萧何进了电梯，没听见，倒是跟在后面的王朋，看神经病似的看了黎明星一眼。
　　黎明星回到屋里，纠结了一会儿自己是睡主卧还是睡次卧，低头间看见茶几上摆放着两本杂志，正是他唯二登过的两本，一本封面刊，一本采访，黎明星随手翻了翻，有关自己的页面都被折了起来，就连采访稿里的简单对话也拿荧光笔标注。
　　他故作淡定地把杂志摆了回去，推开主卧的门一看，见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照片，是自己十六岁时演的谍战剧的剧照，也正是因为这个角色，才初初崭露头角。
　　黎明星这下彻底绷不住，脸霎时间就红了，心中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萧何不会是自己的粉丝吧。
　　黎明星当即忐忑不安，沉浸在金主居然是自己粉丝的尴尬和莫名得意中，魂不守舍地把行李收进次卧。
　　他从没有被人包养过的经验，平时也只是蹲在剧组拍戏时偶尔听场务人员聊一两句男女主的八卦，在圈子内没什么朋友，倒是和几个统筹后勤处的不错，然而总不能同他们讨论怎么和自己的金主相处。
　　黎明星想了想，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百度，依次输入影帝，金主，相处模式等关键词，下载了几篇娱乐圈包养文小说学习膜拜。
　　第一篇是大老板包养女演员，第一天晚上翻云覆雨，第二天和金主前女友争风吃醋，第三天智斗豪门恶婆婆，黎明星嘴角抽搐，果断换了下一篇，见主角是俩男的，当即放心地看了下去，然而看到一半，又发现没半点脖子以下的描写，就抱着亲了个嘴，只好兴致缺缺地关了浏览器。
　　却不难总结出，床上床下讨金主欢心总是没错的，表现好了，说不定还可以仗着金主胡作非为。
　　萧何的长相在他眼里虽好看，却有些说不出的女气，估摸着是个零。
　　黎明星靠着自己诡异的逻辑链，依次得出了金主是自己粉丝和他肯定是个零这样的结论，虽没和人上过床，却莫名坚信自己是个1，正杞人忧天万一自己和金主撞型号，在床上该怎么劝金主就范时，门铃响了。
　　王朋人高马大，剃着小平头，戴个墨镜，像上门讨债的黑社会，进屋后把外卖放在桌上，又拿出三个剧本递给黎明星，随后就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黎明星吃着外卖，随口道，“萧何呢，什么时候回来，你跟着他多久了啊。”
　　王朋正襟危坐，隔了几秒才缓慢道，“和秦导吃饭去了，不知道，没几年。”
　　黎明星：“……”
　　他抬头诧异地看着王朋，总觉得萧何给自己配的这个助理有股说不出的怪异，见对方一副冷淡的样子，他也懒得搭话，掏出手机刷微博，见最新的评论里还是有不少人在骂自己，大抵是一些吐槽他油腻、营销、蹭已故前辈热度的话，凭借着被骂出经验的强悍心脏，面不改色地吃完了王朋给他点的外卖。
　　黎明星见王朋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再管他，拿过三个剧本，开始仔细阅读，王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可以看电视吗。”
　　黎明星点头，意思是随便，结果电视一开，机顶盒自动播放上一次看到一半的片子。
　　电视里，十六岁的黎明星梳着大背头，穿着毛衫西裤，尾随一个日本特务，进到窄巷里。
　　黎明星：“……”
　　王朋摘下墨镜，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黎明星：“……哥，换台，行吗，你妈在你面前拿着你穿开裆裤的照片，换谁都受不了吧。”
　　王朋斜他一眼，又顺着萧何的观看记录，点开另外一部片子。
　　电视里，一浓眉大眼，剑眉星目的男演员迎着千军万马，于黄沙漫天中五指一拢，接着抖开长剑，一冲而上，眉眼竟和电视外的黎明星说不出的神似。
　　这人黎明星熟悉的很，毕竟十分钟前在微博上挨骂就是因为自己发营销通稿的时候捎带上了这位名叫“黄铎”的前辈，两人长得像，黄铎名气又很大，经典作品层出不穷，于会便给黎明星立了一个“小黄铎”的噱头以此来吸引眼球。
　　这本是圈内常见营销手段，可坏就坏在黄铎几年前出国旅游，玩极限运动遭遇事故。
　　粉丝见偶像英年早逝，又被黎明星这么个赝品恶意消费，悲痛欲绝之下只好把矛头一致对外，追着黎明星骂了一年多，直到现在还去黎明星微博下面定期打卡，问候黎明星全家。
　　黎明星不情愿道，“再换个看，行吗。”
　　然而这次王朋却没再搭理他。
　　黎明星看见黄铎就心里不是滋味，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听于会的去立一个“小黄铎”的人设。
　　宁愿老实本分地当个默默无闻的十八线小艺人，赚口辛苦钱，也不愿意跟现在一样，仅有的几个采访和综艺，也逃不开被比较讨论的命运，然而黄铎在影视界的成就好比天上明月，家世显赫，演技超群，要是现在还活着，连萧何这个公认的“紫微星”也要自愧不如，更不要说黎明星这样的炮灰卒子。
　　他心中颇有些愤世嫉俗，又不好直接去关王朋的电视，只好拿着剧本回房研究，勉强静下心来。
　　这三个影视资源中有一部电视剧和两部电影，电视剧是当下最流行的爱情轻喜剧，男女主角人选已定，给他的角色是男二号，人设很是不错，演技合格配上后期营销，不愁吸粉，然而黎明星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一想到进组后要同比自己大上好几岁的姐姐们朝夕相处数月之久，就有股说不出的恐惧感，当即想也不想，直接略过。
　　剩下的电影资源主题大不相同，一个是关于校园暴力，一个是关于偏远山区拐卖妇女儿童，黎明星举棋不定，虽然都不是主角，但两个都想演。
　　想起萧何在车上的嘱咐，自己在未来四年里演什么剧都需要他来拍板，想必此时让他挑剧本，也只是面子工程走个过场，只好按捺住一身戏瘾，打算等萧何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