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死一死(138)

　　莫菲斯更加不敢靠近，他作为帝国医院的院长，轻易看出重明现在的精神态不稳定，处于随时暴发的边缘——这种情况相当危险，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身边的人。
　　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身上，越是建立不寻常功勋的战士，越有可能得这种精神不稳定的疾病。因为他们不仅见过更多的生死，也见过更多，常人难以想像和承受的剧烈死亡。
　　凝视深渊的时间久了，自己也会变成深渊。
　　这也是为什么会让那些身处战地的士兵，定时轮休的原因所在。而重明经历过的战斗，比所有同龄人都多，历经过的绝境与惨烈死亡，也无人能比。所以虽然他以亲王之尊，建立不朽功勋，凡是了解的人，也并不怎么羡慕嫉妒于他。
　　走过那么多的深渊，还能站着的人，并不多。
　　苏辰也察觉到了重明的异样，他站起身，缓步朝重明走去。
　　“别靠近他！”莫菲斯心惊胆战地叫了一声，企图阻止苏辰。
　　苏辰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径直来到重明面前，脸上带着温柔信任的笑，张开手，将自己最柔软致命的脖颈与腹部敞开，径直抱了上去。
　　——那是全然信任的姿势。
　　这个人，怎么可能会伤害他。


第107章 .10.10 真实
　　苏辰抱住重明后, 只是静静依偎着他，没有说话。
　　熟悉的气息令重明心中旋风般急剧变幻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闭上眼, 重心往前一倾，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到苏辰身上。
　　全身的气息却放松下来。
　　重明双手搂住苏辰的腰, 脸埋在他的脖子里，轻声而压抑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再次让你，置身于险境。
　　苏辰在心里叹口气, 抱着重明的手紧了紧。他没有说些安抚的话，反而用一种不大高兴, 又像是报怨的语气, 说道：
　　“你小看我。”听起来更像是撒娇，但重明没有意识到, 反而以为苏辰真的生气了。他连忙把头抬起来，捧住苏辰的脸, 一脸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我没有。”
　　苏辰扬唇一笑，侧着头看他, “那你是不相信我？”
　　重明再次摇头，苏辰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既然都不是, 为什么要道歉？”看重明张嘴, 急着想要解释什么的样子, 苏辰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笑着摇了摇头，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我掌握着比爸爸更多的东西，而且还多了一个你。当年他们既然没能拿爸爸怎么样，现在，又能拿我怎么样——难道不是吗？”
　　苏笠当年虽说是被判五百年牢刑，但他并未被关进监狱剥夺自由，只是需要在监视下为帝国工作而已。有时遇上他心情不好时，看守他的人还需要哄着捧着劝他工作。
　　所谓刑罚，只是给大众一个交待而已。
　　重明呆了呆，不知是被苏辰的话震住，还是为他此时脸上的表情着迷。
　　男人深深凝视着表情灵动带着几分嚣张意味的少年，过了片刻，膜拜一般捧着他的脸对准嘴唇轻轻印上一吻。
　　“是，我的领主大人。”
　　苏辰听到这个称呼，稍稍愣了一下，尔后轻轻笑了起来。
　　角落被遗忘的莫菲尔：“……”
　　紧急情况被解除后，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先是被苏辰的话煞到，再是被秀一脸。
　　这么一个大活人，真当他不存在吗？
　　惊愕过后，莫菲斯看向笑得淡然却又肆意的苏辰，眼里闪过一丝莫名情绪，心情有些复杂。
　　果然是那个人的孩子，就算有莉雅一半的基因，骨子里却继承了那个人的一切。
　　一样的，骄横自满，目空一切。
　　苏辰事件吵得沸沸扬扬，重明考虑着是否干脆带着他消失于帝国。他的这个想法被皇帝重楼知道，把他叫到跟前，狠狠地训了一场。
　　对于弟弟这种有了情人就抛弃哥哥的行为，重楼陛下进行了大力鞭挞，直教育的重明乖乖点头，说不会故意玩消失时才将他放回去。
　　见到重明对苏辰这样重视，皇帝陛下也不得不重视起来。皇帝陛下一插手，就等于国家机器介入，小小的舆论引导，又怎经得住国家机器的碾压。
　　只是，在皇帝刚刚将事情交待下去，国家机器还没来得及运转时，更大的转折点来了，转折之大，连国家机器掀起的浪花也被拍死在沙滩上。
　　中央星球的上空响起尖锐的警报，这是重大袭击时才会有的警报。
　　但是，中央星？帝都所在星球？遇袭？
　　今天以前，任何一名帝国人都会把这个当成一个笑话看，还是最低等的笑话。然而，随着警报响起短短几分钟时间，帝都上空便被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的战舰填满。
　　整颗中央星球都沸腾起来，所有人隐入一种茫然的恐慌。
　　那些战舰是最先进顶级的，而其中绝大多数是帝国所没有的，懂一点军事军备的人看布满天空的战舰，内心都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这些战舰来自哪里？
　　为什么它们长驱直入，兵临帝都所在的中央星，却没有收到任何警报？
　　难道是星系外的高等文明入侵？
　　整颗星球的人都在茫然不解，惶恐不安时，无论是户内还是户外，所有的光幕与显示屏，忽然急剧颤动几下，雪花闪现之后，同时现出一张脸，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脸的主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白色西服，带着金边眼镜，从头发丝到衣服上的每一颗纽扣，都显得一丝不苟。端坐椅上，背脊挺直，五官完美无瑕只是全无表情，少了些生气。
　　无数的显示屏播放着这张脸，那双冷清无情的眼睛看着前方，就仿佛凝望着整个星系。
　　薄削的唇轻启，没有任何起伏，也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传遍星球每一个角落。
　　那个声音说——
　　“孩子，我来接你。”
　　苏辰也看到了这张脸，跟别人的反应有所不同，苏辰是诧异而震惊的。因为那张脸，几乎跟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只是更年轻，比例也接近完美——那不是一张人类该有的脸。
　　“弥撒——”
　　重明惊叹的话证实了苏辰心中的猜想。这个有着人类外表，面容极度相似于苏笠的人，竟然就是百年前“机械之乱”的主角，在苏笠帮助下逃出帝国，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觉醒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弥撒。
　　——弥撒，在古语当中，是“母亲”的意思。
　　埃贝尔扑到光屏中，分居两端的眼睛集中到前面，盯着里面那张脸，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弥撒——”
　　它尝试着变幻出手去碰触，机械手臂穿过光幕，只感受到一阵轻微的电磁波动。
　　光屏上的图形再次晃动，变成一片雪花，而在苏辰面前，一个虚拟的身影骤然降临，像是打开通讯仪，进行远程对话一般。
　　“埃贝尔，我来接你来了。”弥撒对着蛋形的埃贝尔说道。
　　埃贝尔的数据流出现紊乱，它看着那个虚拟人像，又转过身看了看抿唇不语的苏辰，声音里有着困惑。
　　“可是，哥哥怎么办？博士说，我以后要保护哥哥的，要跟他生活在一起。”
　　弥撒默然片刻，对上苏辰的视线，两张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此时，一个表情冷清，一个神色肃穆。
　　“你是苏笠的孩子？”弥撒看着苏辰问，提到“苏笠”这个名字时，平板冷淡的声音竟然有了些许波动。
　　“是。”
　　“他死了？”
　　“……是。”
　　弥撒又是一阵沉默，微微垂下眼眸，脸上居然有了黯然的表情，他再次看向埃贝尔，语气平淡。
　　“埃贝尔，人类寿命有限，我们不可能与他们长久相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跟我是同类，在人类的世界，我们都是异类——这里，不属于你，不属于任何一个机械生命。”
　　埃贝尔最后跟着弥撒离开，是苏辰劝服了它。
　　埃贝尔的存在暴露，又有弥撒如此大张旗鼓的现身，苏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保下它，至少，现在没办法将它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