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167)
这是佛家大悲咒。云中的年轻僧人见状以结跏趺坐，手握鲜红佛珠心中念诵。
与此同时，另一侧，那一把终于派上用场的佛弓，被顾东来被在云中两只手一把拉开。
他的双眸这一刻不再是全然地无情冷酷，反而慈悲而光明，那一面准提镜光芒万丈，照亮人间。
那漂浮在他们二人半空中，是一个由无数个洁白舍利一起构成的巨大佛头，舍利每一粒都散发着晶莹的佛光，佛头慈悲，双目未垂，恰似琉璃日光药师如来重临人间。七步生莲。
半空中的七朵莲花盛开，这寓意佛陀出生时，在地上行走七步，步步有莲花盛开。
僧人，明王。
日照摇金，月笼流银，这清明古朴的山峦中，龙泉山上的古钟一下下敲着，唯有正中央坐禅的那两个身影如此地吸引人。
方定海和顾东来的力量。就是他们的虔诚。
这样的虔诚，是跪于菩提树下近业海汹涌恒心不变对于琉璃明光佛法和正道的虔诚。善男信女有，稚子身上有，老翁身上有，是沧海桑田，日月变换下常人身上最本根的东西。
佛有慈悲，这样的慈悲！
这样大善，当是佛法。
这是顾东来第一次看到方定海露出这样的神情，佛前拈花，只为渡人，我佛如来，美轮美奂，当真为世间阿弥陀佛大道也。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能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贫僧定海和东来今日向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所供奉的诸天神佛祈愿，以生死轮转动，修三世功德偿还所有当日枉死之冤魂，使善者得超生，恶者偿恶果，陷入因果者统统逃离轮回，阿鼻道。”
“龙水之边，神木苍苍，身在阎罗，魂归故乡。”
“凤凰涅槃，人天共仰。舍身成佛，日月同光。”
明王尊者。
定海法僧。
当真，慈悲为怀，普渡世人。也是这时，伴着泡沫笼罩在二人身上，在这朝向世人超度的金光中。这对正在离开人间世界的夫妻低头望向下方时，却也看见了楼顶站着的那个少年。
这一刻，王栩一个半大的孩子哭着跪在地上。
双眼通红地仰望着这个作为他父亲的男人那陌生的背影，突然就说不出一句话了。
他早知道了将来有一天一定会这一天。
可要如何活着，活出怎么样的一种人生。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十七年中，其实小屁孩一直有透过自己还没长大的眼睛去一点点观察去观察别人。
他的父亲是龙光王菩萨。
母亲是迦楼罗菩萨。作为两个佛菩萨的孩子，他却从没有像这样一天拥有过双亲真正一起在他面前的一天。
作为父亲的龙第一次以真面目和儿子相见。二人竟然是如此陌生。可因果如此，这也使金白色长须的龙在飞向半空时，才堪堪停下留下一句话。
“王栩，你是灵山国的后代，留着万鸟之王凤凰和孔雀大鹏的血脉，你要做个对得起自己骨血的人。”
“你已经真正长大，现在学会责任感这种东西了么。”
“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把你当孩子。”
“因为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要学会让自己怎么活。能活着。
“你在我眼里，是个大人了”
“在将来做个能保护别人的人之前，先学会站起来，骨气，尊严，个人的自尊和傲气，把这个当做自己的信仰，永远不要对他人说自己不敢和害怕。”
龙君说完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肩膀，迦楼罗一头白发，却也轻轻地最后一次拉住了自己孩子的手。
“孩子。”
“我看着你，就好像在看我血脉的分支，流落到一片繁华古老的圣地，你是种子，落进土壤里，从此开出枝叶来，那里才是你的家。”
“你一定要幸福，我和你父亲的魂魄就要重新轮回，因为，那才是我们一开始相遇的地方。”
“爸！”
“爸！妈！你们……别走！”
龙吟和鸟吟声传来，又在僧人的超度中回归生死轮中央成为一股泉水，站在楼层下方，眼泪滚下来的少年王栩追逐着西行公主怀中化作鳞片的龙形在发光的轮回道中。
可犹如人之命中注定的一场分别。
当人长大，总要面临离别。离别犹如人一生中注定会走过的路，不舍，不离，不忘。
那一盏盏长明灯飞往那一头，阴司的一只只蝴蝶发出金色的光芒。那是指引着往生者前去下一个轮回，人的一生都要经历漫长寒冷的冬季。
生老病死，莫负韶光。
我佛慈悲。一生渡人。
……
【“定海，师傅今日要与你讲一个佛经中的故事。”】
【“说，佛陀弟子有一位阿难尊者，有一日在法会路途中见一少女，此女名为摩登伽女，乃魔女转世，为婆罗门下等妓/女所生，二人未知彼此是谁，但竟意外因一泼泉水之恩，结成一段佛缘。”】
【“阿难向摩登伽女借取泉水，魔女善心，将甘泉水予他，二人结识，世人皆将摩登伽女视作污浊女子，唯独阿难与摩登伽女说，圣女，是你给予了我光明，让我如同有了来生。”】
【“那崭新的生命，代表着美好和希望，光明和生机。”】
【“那是苍天赐予的，大地赐予的，你是我心中的无量光明。”】
【“你我生来平等，你的美是真实的，我的爱是真实的，可佛陀也是真实的，因为你我之命是天赋的，所以我愿为你献出生命，以偿还佛陀对世人的爱。”】
【“后魔女死去，文殊菩萨将阿难带回，佛祖作《楞严经》劝阿难回头。”】
【“佛说，阿难，因果是无法更改的，世人常言，以人食羊，羊死为人，人死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类，死死生生，互来相噉，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陷入因果，即无法脱身，你可明白。”】
【“可阿难跪于佛前，致死不悔。”】
【“佛祖这时便问阿难，那你到底有多爱那魔女，阿难回答，我愿以命化身为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她下一世再与我重逢。”】
【佛祖感叹，此爱已非饿鬼爱，而为众生大爱，爱本无错，罪恶就不存。】
【“后摩登伽女在阴司下得知，遂与阿难为五百世夫妻，二人最终双双悟道成佛，皈依我佛，而这……就是佛经中《楞严经》的由来。”】
“我也是到最后才明白。”
“龙湖里原来有龙。”
“龙死，罪恶才消除。”
“龙回去了，我的鸟儿就永远不用再怕了。”
……
7日
龙江市
当那一天的雨水停下，这一次向着人间进犯的魔气再次消失在人间。
魔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完全死去，显然，这一次，界线的安定暂时被维护了，后续龙江市再度恢复往日，但阴司之门边多了两尊镇守生灵，左为迦楼罗鸟，右为那迦罗龙。
这两尊佛像无人知道是怎么来的。
好像就是这么突然多在那里的。似乎是为了一起留在这个阴司和人间的交线处，又可以看向光明，又可以保护人间。
也证明着，他们仿佛还活在轮回中，也许下一次就会一起回到他们归来的地方。
而这人间各自修整的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此期间，王栩这个高中生连续一周都用生病难受的理由请假没去上课，作为表哥顾烈陪了他两天，没人知道他们俩说了什么，但两个臭小子在一番折腾下，还是彻底拉钩决定暑假去灵山玩了。
另一边，因为妖目和反噬解决，方定海作为寺院的法僧归期已至。
按照约定，某两个人一起第一次去人间的城市中看了一次电影。
人间的电影，就佛陀眼中和人的一生一样，对于人而言，这一生很长，但对于修行者本身而言，或许大多数凡人的命运，只在于这一场电影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