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宁疾步走过去,打开低矮的房门,立刻一股血腥独有的臭味扑鼻而来,四个带着乌羽卫面具的暗卫守在门两边,秦修宁亮出令牌。
“还不肯说?”
乌羽卫摇头。
“那我进去试试。”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但见那是先皇留给陛下最贴身的腰牌便点了点头为他让路。
秦修宁矮身进去,放眼一看地上都是刑具。血腥味道不是全来自浑身血肉模糊的慎琮,厚厚的血迹混着地上的泥土,已经侵染成看不出的混沌颜色,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臭烂的味道。
秦修宁低头看被绑起来的慎琮,月白的绸缎衣袍被抽得皮开肉绽,血痕和泥土将他弄得狼狈脏乱,像一把被摔碎、踩烂的古琴。
他像块破布一样被挂在木架上,血从四处的窟窿往外冒,头往一边耷拉着,走近才赫然发现,眉骨下有一个黑黑的血窟窿!
“慎琮?”
听见声音,慎琮打了个颤,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他仅剩下的那只眼睛被血糊住,艰难地睁开,露出一瞬的光芒,但很快又熄灭了,嗓音残破如断弦:
“我还以为我撑不到你来了。”
秦修宁拉起他的手腕,上面布满鹤红色的鞭痕,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果然也烙着一朵紫鸢。
“这代表什么?”
“是巫栖神符。”
慎琮出乎意料地很平静,抽出手腕手指虚抬了抬,秦修宁不明所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最后视线落在了那空荡荡的木椅里的一块手帕上。
上好的绢丝蜀绣,白盈盈的,不沾一点灰尘。
他艰难开口,声音从像八面漏风的破墙里传来:“小时候我娘最不喜欢我跟你玩,总嫌我把身上弄脏,她说公子如玉,就该青葱柳缎一样,清清白白。”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用仅剩没断的两根手指接过绢帕,像攥着什么宝贝贴在心口上,“可我就是喜欢你。”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慎琮血洞洞的眼睛凝望着那张他又爱又恨的脸。“我不该跟我娘来汴京。”
“她太想让我出人头地了,我爹一个监生蝇营狗苟一辈子就只做了个县衙的主簿,她却整天想着让我做大官。是她说只要跟你好,就能一步登天.....”
秦修宁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提了。
“外面那些傀儡是怎么回事?”
“瞧我,这会了还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能帮我先擦擦我的脸么,莫染。”
秦修宁怔了怔,接过他的帕子,“所以这半本书只是把我引来的工具,那下半本呢,在何处?”
慎琮傻傻地望着他,脸贴上他的手,痴恋地轻轻磨蹭,答非所问:“其实,你那晚根本没碰我,都是我编的......”他忽而笑了,仿佛这么久就是在等说出这句,他忽然凑近声音里有种轻松,他在他耳边低语,“他们让我杀你,可我还是舍不得啊,莫染再抱抱我,我就死而无憾了。”
毕竟是昔日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秦修宁面对他心情复杂,“你不会死的,你说出来,我替你向皇上求情。”
慎琮无力地摇摇头,低头看看自己这被当成招揽权利和金钱的破败身子,鄙嫌道,“算了,我太脏了。你出生就是金玉,就应该铅尘不染,还是莫染我这尘埃了吧。”
秦修宁想说什么,但是嘴角牵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身上的蛊,你解不了的,能走就快走吧。谢谢你能来。”
说完他朝秦修宁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忽地浑身一阵痉挛,汩汩的血泡就从唇边流出来,头一下歪栽了下去。
秦修宁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头,掰开他的嘴一看,果然——
“来人,他咬舌了!”
王怀安率先冲进来,看慎琮已经死了,转头朝身后几个乌羽卫使了眼色,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刀剑。
“快帮我把他放下来!”秦修宁冲这个带着面具的乌羽卫大喊,然后就去掏自己的短刀,在失血过多前止住血兴许还有救。
可没想到,那乌羽卫手中的剑却落在他的脖子上,刺骨的冰冷让他浑身一凛。
他转头望向黑沉沉的面具后那双眼睛,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又一时想不起哪里熟悉。
“不是我杀的,快救他,只有他知道......”
忽然,那一刻秦修宁好似明白了什么,惊慌地瞪大眼睛。
慎琮的眼睛是这乌羽卫的挖掉的,而乌羽卫听从谁的命令......
拔舌头、活人取胆、挖眼睛.....这像是他一向的做法。
而现在,是他......要杀他?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写了封《感谢信》,放在wb了,发现大家都没看到555
第100章 带我走,别在这
京郊城外的一片偏僻的树林里,清脆又狠毒的鞭子和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惊飞了不知所谓停落在枝头的鸟儿们。
“蠢货!贱货!”
“圣尊饶命!圣尊饶命!不关我的事,求您别打了!”
“如何不关你的事,蛊虫是用你的心头血养出来的,就因为你的血脏了,他们才敢一个接个的违抗我!”
“是贱奴没用,别打了,别打了......”
“都是蠢货,一个个都是蠢货!”气喘声随着咳嗽声响彻深林,他扔下鞭子,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拍拍身上的土,勾着身子钻出树林。
“死了也得给我把尸体找到,我就不信他王怀安那一身本领还真能死了不成!”
“可圣尊,那庄子都烧成灰了,里里外外都让咱们翻遍了,一个成形的人都没剩下啊。”
瓷碗啪地摔在那回话的身上,细皮嫩肉的脸上立刻多了几道血口子。“那就给我找,把京城翻烂了也得找到,找不到就用你来替上!”小太监吓得肩膀一哆嗦,差点跪下去。
“还有那个秦修宁,既然暗的不行就来明的,之前让你给邱云承送去的果子呢,怎么样了?”
“上、上瘾了,而且他听闻皇上和秦修宁真在一处了,整日借酒浇愁.....”
“那还不赶紧去办!”小太监慌忙连连应声,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宅子。
***
江浔之用金刚索把王怀安上下绑的死死的,这座破庙就是他当年救他的地方,窗已经被破木条封死,只有一道光线从实在掩不住的破门缝里透出来。
“说,你为什么要杀秦修宁?”江浔之晚到一刻,秦修宁就身首异处了。“别跟我说是皇上的命令!”
他为了帮他掩盖,情急之下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庄。
那束昏黄的光携着翻滚飞舞的灰尘,刚好投在王怀安紧闭的双眼上,像是一道光织就的凋敝绸带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垂着肩,抵靠在蒙着厚厚灰尘的四方佛座前,神情与身后斑驳脱落露出泥胎的佛像并无二致——冥然、寂然,如埋入坟墓一样。
任务失败了,等待他的只有一种结局。
可能是被他身上那副无所谓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激怒了,江浔之满眼愤怒地揪起王怀安的衣领。
他之所以冒着被皇上责罚甚至丢官入狱的风险将山庄一把火烧掉,救下并放走了秦修宁,不过是因为他内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
虽然理智已经做出了判断,那下一刻就要朝秦修宁落下去的刀,以及能控制傀儡的鹰哨都说明了他早受他人命令,而这人的命令竟然可以凌驾在皇命之上。
但是,莫名的情感让他做出了极为不理智的行为,仿佛心底一隅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万一呢?”
“你现在跟我说,我还可以帮你。”
江浔之在和理智做着最后的抵抗,期待能从那张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脸上得到些回应。
可是,王怀安的嘴唇只是下意识地蠕动了两下就再没动静。
江浔之狠狠捏起王怀安的下巴,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王怀安,这药我拿来好几天了,念在你说......”他生涩又艰难地停了下,说不出口后面的话,“......我一直犹豫没给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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