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修宁下一句就让他刚露头的希望转瞬破灭:“这些......我都没用过,还有这包麻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所以,你自己决定。”
高璟昀眼神瞬间黯然,“那....这还有别的大夫么?”
“有,但来不了。”
“为什么?”
“一是远,二是.....”
秦修宁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他把椅子拖过来,又摩擦出发出刺耳的声音,听得高璟昀浑身一个激灵。
秦修宁在他身边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里带着些慵懒的沙哑,慢条斯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是那句话,我不关心。
但这个地方不是你想来就来的,从你扑进这扇门的那一刻我的命就绑在你身上了。
现在我只能试试,能治好,就把你悄悄送走,咱俩就算都捡回一条命。
如果没治好,那也是你的命,我尽可能地找个风好水好的地方给你葬了就是。”
高璟昀尽量让自己面色平稳地听完,琥珀瞳仁里透着一丝疏离。
“你会救活我的,对吗?”
“我说了,尽力。”
“为何说我们的命绑在一起?你在害怕什么,是怕那天那个女人?”
秦修宁眼底一片冷色。
本来他不想让他知道关于独龙族那血腥又荒蛮的规矩。因为若没救活他知道也没用,若侥幸活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挺善良的。也许就是这几声哥叫的吧,让他总想起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弟弟。
高璟昀看到那俊朗高挺的鼻翼翕动了一下,然后两片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化作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随即消失在了唇边。
他将心底反复推测过的答案脱口问出:“这里......就是鬼城了,对么?”
面前那个高大身影明显一滞。
他继续追问道,“哥,你就告诉我吧,万一我过了今晚活了下来呢?
如果没,就劳请你在我坟头立个碑,就说我李珉也曾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城一游,也算我为祖宗长脸了。”
沉声片刻,秦修宁无奈摇头,索性就将独龙鬼城的事三言两语讲完了。
他语气平常,但听得高璟昀呼吸困难,刚才泛起的冷颤又密密麻麻地爬满心脏。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小心翼翼看向对方。
“也就是说如果我一旦被判定身上有恶灵阿细,哥也会和我一起死对么?”
“不止,还有我接触过的所有人,”秦修宁嘴角微颤了一下,“都得死。”
“那....那岂不会伤及无辜?”
空气中虽是一片沉默,但是却仿佛有沉重的回答砸落在高璟昀心里。
其实独龙族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一直是个非常朴素热情的民族,但自从二十多年前旁边的“巫溪族”发生了灭族惨案后,独龙族就宁可断尾求生,再也不敢轻易接纳外族人。
那些来企图寻药的外族人一旦踏入这里十有八九都不能活着回去,久而久之就被人们传成了“鬼城”。
高璟昀最早是在一本医典古籍上看到过简单记载。他只知道这里神秘凶险,却不知还如此血腥凶暴。
无端端一个恶灵就会牵扯那么多无辜之人,还会被烧成人棍推进雪山祭神,是为“钻山”。
难道那些戴面具的人就是独龙族的守卫?
可是那护卫长凄厉的眼神告诉他,不止如此简单。何况,那个什么神母都没见到他们,如何断定他们都是恶灵之人。
所以,究竟是谁要杀他?为何一路都不动手,偏要等到他到达鬼城门外才动手?
高璟昀微微扬起头,眼睛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薛不染”,眼神中的坚定代替了心中繁杂的猜测。
“既然横竖都不过一死,那……就来吧。”
秦修宁暗暗握了下拳,李未寻此刻周身散发着清冷,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眸似秋夜寒井,和那个满口软糯乖巧的人完全不同。
也许生死的确会令人一瞬长大,这时的他不再像个半大少年了,那眼波里有一种他很陌生的东西令人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那......先吃点东西。”秦修宁轻咳一声,从鼓鼓囊囊的皮囊里摸出一包牛肉,一坛子酒,一串馍,还有一张长毛毡。
以往吃的都是野菜粥,左右看这架势都像是一顿上路饭。
也好,吃饱喝足,痛快来去,总好过浑身溃烂或者被活活烧死。
高璟昀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被高高的宫墙围久了,有了自由之后就想图个自在痛快。
不肖片刻,秦修宁就已动作麻利地热好了酒菜,端到桌前。牛肉的香气混着烫酒的醇香,在这盈冬雪日实在人间顶妙的享受。
高璟昀闻着这味道,顿生满足。单就这几日,他才算懂了什么叫津津有味。之前吃的那些宫宴,哪顿不是吃得提心吊胆食不知味。
动辄上百道的“御宴”也比不上薛不染为他准备的这顿“壮行酒。”
而且,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亲自喂他,也算“美人在侧”了。
薛不染煮的粥不知为何就是特别的诱人,总是能轻易勾动高璟昀的所有感官一起大闹天宫。
他从枕头下摸出那半张饼,冲着薛不染浅浅一笑,“我这还有。”
秦修宁看着会藏食的小狐狸也跟着笑了,“吃点好的,麻药不好使的话你才有力气喊。”
“万一麻药好使呢,我就睡一觉,明早起来陪你继续喝。”
两人嘴上轻松,心里其实都七上八下,也都心照不宣地避免去想一会要发生的事。
事实上谁都知道凶多吉少,很有可能刀子一抖他就会血流不止。
火盆烧得旺,柴火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晕柔柔笼罩着二人。
秦修宁无声地将酒和肉喂进高璟昀口中,两人目光并不接触,但是此刻的无言更像是一场告别。
“你家住哪啊?”秦修宁率先打破了沉默。
“京城。”这次高璟昀没想再瞒他。可秦修宁却头一歪,轻轻啧了一声随后摇头笑了,同时心中生出一丝后悔。
京城,从京城到这里至少两个月,可他那关碟上根本没有出京的记录。
也是,如果是注定的分别,是迟早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实在没必要互相有更多了解。
李珉也好,李未寻也好,最终都是泯于红尘的一缕青烟罢了。
吃罢饭,秦修宁按医书上一步步做好准备。就在为他肚子上罩上一块白布时,高景昀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不同寻常的静谧。
“哥,我可以看看那本医书吗?”
刚才已将麻药融入酒中给他喂下,应该很快就会起作用。秦修宁没有犹豫,将臂缚和书一并递给他。“挺过今晚,你就不再是小孩了。”
接过医书,高靖韵捧在手心里。他其实看过不少医书,有些已经想不起名字。
那时候太小了,只记得有一次他正拿着头发上的束带给一只受伤的鸟儿包扎伤口,名闻天下的太傅甘华清路过御花园看到这一幕。
他停下脚步,对他说,“万物皆有灵,殿下心地纯善,是这些生灵的福气。”
他当时听不懂,但自从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收到一本医书,皇后不准他读书写字,他就用树枝蹲在地上画,几年下来连那些复杂生僻的黄岐之词也都认识了。
只是从那之后,他也再未见过甘华清了。
思绪被眼前那簌簌作响的声音拉回现实,他盯着正在更衣的薛不染的背影,说不清此刻心底是紧张多还是平静多。
可无论如何,死也要死的明白才行。若有事情一旦超出他的掌控,他便会心悸害怕,仿佛被关入一个永无天日的地牢,失控无助会将他逼疯。
因此他要看着医书上的字,一步步判断自己的人生结局。
他将书翻到有关切除腐肉缝合伤口那一章,眼睛又再次钉了进去。
学着师父的样子,秦修宁仔细清理了自己,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又用酒擦洗干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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