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77)
作者:初禾
时间:2019-01-12 00:22:23
标签:推理悬疑
柳至秦将烫好的牛肉片夹在他碗里,“见老朋友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但我怎么觉得你和连烽吃了顿饭,心情反倒不好了?”
花崇默了默,笑,“你在重案组待久了,越来越会观察人了。”
“怎么了?能和我说吗?”
“倒也没什么大事。”花崇放下筷子,斟酌着用词,“就觉得有点……嗯,彼此都改变了太多吧。”
柳至秦安静地听着。
花崇讲起在西北的事,目光变得有些遥远。
“那时候每个人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说是友情我都觉得浅薄,说是亲情呢,又有些矫情。一个人可能不会为了朋友去死,但在西北的每一天,我们都做好了为兄弟战死的准备。”
“不过我活着回来了,连烽也是。我以为我们再次见面,也会有当年的感觉。但实际上,离开了西北,我成为刑警,他成为商人,很多东西就完全改变了。”
“我们像尴尬的陌生人。”
花崇说着喝了口啤酒,“真是应了那句话——相见不如不见。”
柳至秦也喝着酒,眼神极深。
须臾,花崇轻声道:“不过有的人,我是当真还想再见一面。”
柳至秦拿着杯子的手微不可见地一抖,“是你牺牲的队友?”
花崇点头,又摇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柳至秦心里翻江倒海,极想从花崇口中听到关于兄长的一切,却无法主动去问。
“走一杯?”花崇拿起杯子,不等柳至秦反应,便在他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柳至秦也干了这杯酒,起身道:“我去煮点醒酒茶。”
“嗯……”花崇看向夜色里,单手撑着脸颊,看上去有些孤单。
但柳至秦端来醒酒茶时,他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了。
“早点睡。”提着一口袋清理出的垃圾,柳至秦站在门边说。花崇不让他洗碗,他只得将烂摊子丢给花崇收拾。
“明天见。”花崇围着围裙,满手洗洁精,“帮我把门关好。”
回到家,柳至秦走到电脑前,点开了一个程序。
出现在显示屏上的是连烽最近一周的通讯以及行程记录。
查郑奇的案子时,花崇笑他对连烽有敌意。
花崇是对的,他对连烽没有好感。
这个人给他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他毫无缘由地认为,连烽身上有秘密。
一个支援过反恐的特警在任务里受了伤,摇身一变成了地产行业里的主管。这虽然不是特别稀罕的事,但连烽让他觉得不舒服。
而且连烽也是从西北莎城回来的。
浏览完记录,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就是花崇在路灯的光芒里,朝自己走来的样子。
“花队呢?”徐戡拿着一本书来到重案组,“花队哪去了?又去特警支队了?”
一名队员抬起头,“没,花队刚去积案组。”
徐戡乐了,“怎么,老肖又来麻烦你们了。”
“不是见我们闲吗?”队员笑道:“花队刚走,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见你们闲,过来找他聊聊。”徐戡说完转过身,正要离开,就见柳至秦朝重案组走来。
近来他老是觉得,这俩时刻都在一起,什么事给柳至秦说了,花崇也等于知道了。
懒得去积案组找花崇,他扬了扬手,“小柳哥。”
柳至秦早看到他了,停下来打招呼,“徐老师有事?”
“这本书已经上市了,书店里暂时还没有,不过网上已经开始预售。”徐戡在书上拍了拍,设计极具未来感的封面上,印着五个清晰的大字——永夜闪耀处。
柳至秦接过,前后看了看。
出版社非常用心,不管是设计还是用纸,都看得出走了心,署名的位置,并排写着两个名字:风飞78×小欢。
“中间为什么有个‘×’?”他问。
“我拿到书时也问了,出版社那边说现在都流行标这个符号,说明是两个人共同完成的作品。”徐戡说,“不过这个小欢到底是谁啊?出版社问我好几次了,我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前天预售开启,还有人到出版社官博的评论里问。”
“是一个对林骁飞来说很重要的人。”柳至秦合上书,“这本是送给花队的吗?我待会儿拿给他。”
“这本就是带来给你们瞧瞧。我那儿还有好些没开封的,花队要是想要新书,让他到法医科来拿。”
“行。”柳至秦点头,“我一会儿就跟他说。”
“你马上要去积案组?”
“嗯,我刚才就在积案组,回来那点儿药。”
徐戡疑惑道:“拿什么药?”
柳至秦说:“花队嗓子不舒服,肖队刚才叫得急,他忘了带润喉片,我回来拿。”
“你们……”徐戡看了柳至秦一眼,欲言又止。
“嗯?”
徐戡改口道:“你们组现在和积案组成长期合作的关系了?”
“也不算。”柳至秦拿了润喉片就出来,“我听陈队讲,上面觉得积案组工作效率太低,平时没有压力也没有动力,就定了一些指标。肖队有点急,我们这边暂时又没什么事,花队就经常带队过去帮忙。”
徐戡想问的本来不是这事,见柳至秦解释得认真,只得顺着话说:“肖队那儿千奇百怪的案子积了一堆,都是些缺少监控记录,又提取不到DNA的老案子,越积越破不了。这案子啊,就是要趁‘热’破,成了积案,基本上就没办法破了。”
“积案确实难破,但也不是破不了。”柳至秦说:“前阵子花队不就破了一个吗?”
徐戡觉得自己无形之中啃了一嘴狗粮,只得笑道:“是是是,你们花队最有本事。”
聊着聊着,就走到了楼梯口,柳至秦要去积案组,徐戡要回法医科,两人就此分别。
积案组还没开始开会,刑警们聚在一起聊天,柳至秦推开会议室的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
花崇摸着嗓子,“来一片来一片!”
柳至秦赶紧把药递给他,拉开椅子坐下,将《永夜闪耀处》放在桌上。
花崇含上药片,顿时舒服了,眼角一瞥,“正式出版了?”
“嗯,刚才徐戡送来的。”
“那傅许欢可能要出现了。”花崇翻着书说。
“我会注意。”柳至秦转着笔,闻道一阵清凉的薄荷香。
那香味是从花崇嘴里飘出来的,闻着虽香,药片含着却是苦的。
会议室很吵,刑警们都是大嗓门,说话跟吵架似的。柳至秦跟花崇靠得很近,聊天的声音比其他人小了很多,像在说悄悄话。不过没说多久,就到了忙正事的时刻。
积案组组长肖诚心显然是在陈争那儿挨了一通训,愁眉苦脸地走进来,拍着文件说:“花队,洛观村那个烧死了五个小男孩的案子,你一定得帮我破了!”
第七十一章 镜像(05)
洛观村受洛城管辖,是洛城最偏远的山村,曾经是一片穷乡僻壤,近年因为乡村风貌得天独厚,逐步开始发展旅游,已经摆脱了“穷”这个标签。
每年夏秋季节,是洛观村最热闹的时候,什么篝火晚会、烧烤大会、音乐盛宴应有尽有,吸引了许多想要短时间逃离城市的年轻人。
高速公路修好之后,从洛城主城区开车前往西陲的洛观村,若是不堵车,单程只需要2个小时。这时间不算短,但放在以前,怕是一天一夜也到不了。
十年前的洛观村,道路闭塞,说是与世隔绝也不为过。
令肖诚心焦虑得快秃了头的案子就发生在十年前的洛观村。
会议室的窗帘全部拉上,当年的现场图片在经过后期精细化处理后,出现在投影设备上。
花崇拧起眉,喉咙轻轻一动——润喉片被他吞下去了。
那些照片显然让所有人感到不适,房间里叹息声一声接着一声。
被烧焦的五名死者呈蜷缩状,浑身焦黑,几乎看不出人状。失火的木屋也被烧成了空架子,只剩几根支撑用的铁柱子,像一个巨大的牢笼。
儿童、少年伤害案是最让人痛心的,因为受害人与加害者力量悬殊,在绝大多数案件里,他们根本没有挣扎脱身的可能。
而这个案子里,凶手不仅杀害了他们,还用了最残忍的方式。
肖诚心说,命案发生时,是8月10号,正是一年里最炎热的季节。村里的派出所只有几个警察,根本处理不了,连忙上报。但在十年前,刑警出警远不如现在方便。这么大个案子,一下子死了五个人,层层上报,等到市局成立的专案组赶到时,已经是12号晚上,现场都已经被好奇的村民、绝望的家属踩平,任何线索都没有留下。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五名死者的身份——用的还是最古老的排除法。
洛观村当时极为闭塞,各家各户统计人数,刚好丢了五个男孩,正好对应五名死者。
投影设备上出现五张照片,是死者们生前的登记照。
年纪最大的14岁,叫钱毛江,洛观村村小六年级学生。
年纪最小的才10岁,叫钱庆,三年级。
其余三人是12岁的罗昊,13岁的钱孝子和钱元宝,他们都是村小的学生。
“洛观村90%的村民都姓钱。”肖诚心解释道:“他们五人不是亲戚。”
花崇等着他的下文,他站了半天,却打起了退堂鼓,“这个案子是真的没法查,凶手一把火把什么都烧干净了,连DNA都没法验。当地派出所又没保护好现场,法医和痕检白跑一趟,什么证据都没找到。”
花崇问:“没了?”
肖诚心一愣,“啊?”
花崇吸了口气,“案子你介绍完了?”
“根本就没什么好介绍。”肖诚心摸着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案卷上就这么多,当时专案组去走访,村民们完全不配合,有的说是外地人干的,有的说是祭天法术。这让人怎么信?”
“祭天法术?”花崇干笑,“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说法?”
“村民愚昧,别说十年前,就是现在,有的乡村里还有拿活人供给神明的事发生。”肖诚心说。
“后来没有继续查,是什么原因?”柳至秦问。
“查不下去了,实在是找不到线索。”
“那这次怎么非要查这个案子?”
肖诚心难以启齿,“我,我抽到的……”
花崇无语,“什么?”
“我也没办法啊!”肖诚心为自己争辩,“陈队让我自己挑案子,挑了就必须破。但是简单一点的案子上次你不是帮我侦破了吗,剩下的都麻烦。”
“所以你就随便抽一个?”
“我也没想到会抽到这个。”
花崇说:“我要是陈队,我也骂你。”
“反正都定下来了,破也得破,不破也得破!”肖诚心挤出个笑,“花队,你就帮帮兄弟的忙!”
这案子单看案卷的确是无路可走,但是花崇经验丰富,明白在办公室聊案子和到实地走访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讨论时抓不到缰的案子,到了现场,说不定就会发现蛛丝马迹。
但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道:“我尽力。”
“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肖诚心恨不得花崇被包公附体,立即就把案子破了,“你们重案组最近没事,要不我们明天就去洛观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