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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镜到底(36)

作者:约耳 时间:2019-01-10 13:07:13 标签:娱乐圈

  无论如何,不管任垠予对他曾经抱着何种心思,现在又多么让人不省心,他还是相信,现在任垠予是喜欢他的。
  只要现在的喜欢是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起因他还是能忍的。
  在见到袁喊后,沈槐甚至有些想临阵脱逃,当个鸵鸟把头埋土里,干脆不去计较了,但袁喊的目光太了然了,仿佛知道他为什么会找来,知道他要问什么,知道一切。沈槐难以抵挡所有答案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诱惑,还是问出了口。
  然后那些难以想象的震惊,愤怒,和失望席卷而来。
  他突然明白,最可怕的不是任垠予曾经抱着不纯目的的接近,也不是任垠予小心翼翼的伪饰,而是他自己,他没有让任垠予能够勇敢爱上的资格,他偶然得到的珍贵感情,是被任垠予胆战心惊维持着的幻觉。
  “我是对你用了些手段,但那有什么关系?”
  任垠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拽了他一把,他就跌下去了,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他觉得恶心,自己好像被当做了某种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像寓言故事里被蒙骗的国王,那么一个可笑的符号。他猛然想起站在阳光下,铠甲刺目的任垠予,那最让他心动和踏实的时刻,可能也是假的。
  他无忧无虑,风流快活地活了那么多年,突然让他尝到了惊心动魄的赤忱,密不透风的执念,现在又全数收回去了,还理所当然道:“是你不配。”
  不配就不配吧。
  不玩了。


第四十八章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
  “太多东西让我觉得紧张, 困惑,我一旦流露出紧张和困惑,就会被嘲笑。”
  “我是一个loser,我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特长,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好, loser这个单词我对着百度翻译学了十分钟的发音。”
  “但是, 如果我自己待着的话,我就不是个loser。”
  “我只是我自己。”
  执行导演念完旁白,把气氛造起来,镜头给到任垠予。
  任垠予坐在一片杂乱的草地上, 海风徐徐而来,裹挟着游人的欢声笑语,比基尼美女湿淋淋地冒出水面, 孩子和小狗围着沙堡追闹。他眯眼迎着阳光,满脸胡子拉渣, 表情生涩又享受,画面有种笨拙的安宁,突然斜刺里杀进一把嗡嗡的机器响,一架等人高的割草机推到了任垠予身旁, 他几乎连滚带爬地起身,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提不合身的松裤子,割草的环卫工骂骂咧咧, 说他影响市容市貌,今天上头说要把草都修齐整,明天就该把流浪汉都关起来。
  镜头快速拉远,任垠予落座的地方不是悠闲的海边,只是马路中间的一个安全岛,椰香与沙滩在远处,被一排排海景酒店圈起来,任垠予只是坐在车来车往的安全岛上,就着尾气味偷点普世的热闹。
  “Cut!”
  卫昆挥手,这一镜算是过了,潘麒和化妆老师连忙冲到安全岛上,潘麒给任垠予递冰水,化妆师拿着吸油纸给任垠予补妆。
  深冬的海岛仍旧热辣得很,这部戏外景戏不多,全塞到今天一天拍了,眼下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任垠予脸色通红,被晒得有点晕乎。
  方才在镜头前,他那种小人物的怯懦褪干净了,神情冷漠,邋里邋遢的造型本来是埋汰人的,现在却让他显得很不好惹。
  “手机呢?”他问潘麒。
  潘麒担忧地看他一眼:“没有新消息。”
  任垠予便垂下眼帘没说话了。
  他被沈槐从沈槐的房子里赶了出来,鞋都忘了换,只拿了手机,一个人走了很久才走回自己的八百年没回去过一次的住处,到门口了才想起来没带钥匙,大半夜把潘麒叫起来给他送钥匙。潘麒匆匆赶到,看到任垠予的模样好险没吓死。
  他脸色苍白,目光涣散,笔挺挺地站着,盯着他家门上的猫眼,仿佛中邪。
  任垠予就这么窝在屋里消沉到了电影开机,那些天都是潘麒照顾他,他不管是吃饭睡觉,任垠予都抱着手机,不是在等就是在打字,光听声儿,潘麒估计任垠予都快打出一本《红楼梦》来了,然后某天任垠予对着手机愣了好久,慢慢放下后,把头埋在枕头里,埋了了好一会儿,后来潘麒去拉他起来吃饭,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潘麒虽然猜得到他在给谁发消息,还是找机会偷偷看了一眼,令人意外的是,那聊天界面却只有寥寥几条消息,潘麒便明白他是写了删,删了写。
  饶是这样克制,任垠予发过最后一条消息过去后,得到的是拉黑提示。
  潘麒这个怂人,也觉得心头冒火,替任垠予抱不平。
  好在任垠予虽然一脸行将就木,还是没有耽误工作,准时飞到了片场,巧的是,他要演的角色面黄肌瘦模样狼狈,还有一脸未经修饰的胡茬,导演卫昆瞧见他的模样,还挺满意的,认为他是特意做了准备。
  刚开始拍摄的几天里,任垠予状态的确不好,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独角戏,没人提醒他,他对着镜头也能神游开,情绪也难以调动,卫昆看出来问题严重,把他拽到房间里彻夜深谈,又让他歇了两天,先拍别人的戏,等任垠予再回来的时候,终于勉强调整好了。
  任垠予没有再试图用别的方法联系沈槐,只是一休息就会看看手机,翻看和沈槐的聊天记录,和几张偷拍的沈槐的照片,他很后悔没有跟沈槐合照过。
  戏已经拍了大半个月,任垠予才从疼懵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很分裂,为了不耽误工作,尽快入戏,任垠予用那两天休息时间,努力把自己装进角色,就像曾经的表演老师所说的那样,他是个缺乏自我调动能力的,彻头彻尾的体验派,然而这一次,他演戏的方式却多多少少捞了他一把,沉浸在角色里的时候,他起码不会满脑子都是沈槐。
  表演老师曾经说,他这种靠完全入戏来调动情绪的演员,不是废了就是疯了,那是因为表演老师漏掉了他是怪胎的可能性,他不仅仅是长得好有才气而已。
  袁喊是典型的方法派演员,他的天赋在与对细节的琢磨和观察,力求真实,而任垠予的天赋在于,他天生就该做演员,所有人在学习表演之前都要先学会“倒空”,但任垠予不需要“倒空”,他本来就是空的。
  这世界上乏味无趣的人根本数不清,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容器,去装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性情。任垠予得天独厚,乏味无趣没有欲望地游荡在世间,很可能也会这么蹉跎过去,但他偶然见识到了梦想的轮廓,开启了最应该开启的那扇门。
  他演什么样的角色,就把什么样的角色装进怀里,被角色填满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人生之乐,别对角色太留恋,也能像装进去一样轻松地倒出来,因为他是一只空瓶,他的本体并不会与外来物质发生化学反应,入戏出戏就比别的演员容易,自然不会报废也不会疯狂。
  但是这半个月,他浑浑噩噩的,面对镜头的时候会想沈槐,想那个没有再收到新消息的聊天界面,下了戏又会像壳要被夺走的蜗牛一样惊慌,他如果不是电影里那个叫做旁山的委顿男青,他就要独自面对任垠予的痛苦了。他开始分不清戏里戏外,每天都异常痛苦。
  “任垠予。”
  任垠予听见卫昆叫他,回过神来,全组已经移动到了下一个拍摄地点,潘麒正站在片场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任垠予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比了个手势示意准备好了,卫昆不满地板着脸,瞥他一眼,盯住监视器,又交代了一遍这一镜要注意的细节,然后喊了“Action!”
  镜头在极近的距离对着他,要拍清楚他脸上分毫毕现的神情,他的眸光闪动,他的嘴角下撇,他的眉尾轻轻抽搐。
  以前,这些明明能够轻易办到的。
  但他脑子想着沈槐,想着沈槐眼睛里滚下来的那一大颗眼泪,想着自己骗了他,被他厌弃了,想着自己走了,沈槐一个人坐在那冰冷的屋子里。
  那个夜里,或者之后的每个夜里,沈槐会找别的人陪他吗?
  任垠予突然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所有人都愣了片刻,没反应过来这是失误还是临场发挥,潘麒还以为任垠予眼睛进沙了。
  然后卫昆霍地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怒不可遏地盯着任垠予,胸膛几个起伏,想要骂什么,又被他憋了回去。
  卫昆在监视器里看得清楚,其他人要慢他一拍。
  这个镜头本来是要让任垠予表演期冀和好奇的,但他却捂着眼睛悄无声息地哭了出来。
  他演不了戏了。


第四十九章
  程佩这几天忙得人仰马翻, 竞标结果即将公布,她要想办法从口风死紧的那几个负责人嘴里套出点儿风声,要安排非洲那边的部署,对岸的新公司也有一堆让人手忙脚乱的活,应付这些已经快要吐血三升了,没想到老板还要来添乱——
  早不失恋晚不失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失恋!
  程佩看一眼表, 又到饭点了, 只能把高跟鞋脱下来塞到包里,换上运动鞋狂奔到地下车库,开车直奔沈槐的住处。
  “我说老板,你要在这么下去我就不干了, 我那儿还有一大堆事儿呢,还要跟个幼儿园阿姨一样来看着你吃饭,你良心……”
  结果程佩怨声载道地推开了沈槐的家门, 看到的却是沈槐坐在桌边,优雅地喝着一碗粥, 如果忽略他乌青的两个黑眼圈,这幅画面简直沁人心脾,程佩连日来被怨气堵塞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老板你怎么那么乖?”程佩一脸惊异地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桌边, 沈槐不咸不淡地抬头瞥了她一眼:“你是挤地铁来的吗?头发乱成这样。”
  程佩连忙把随手挽起来的头发解开,然后从头发里找到了一支圆珠笔,讪讪冲沈槐一笑。
  沈槐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自己萎靡不振的这几天,把他快三十还没嫁人的女助理操劳坏了。
  这时候煮饭阿姨从厨房端着汤锅出来,也是一脸喜气:“今天我过来的时候沈先生已经起床了,精神头不错,还把我昨晚留下的饺子自己煮了吃了呢。”
  煮饭阿姨是程佩临时请的,沈槐这些天失去自理能力,不是在抽烟喝酒就是抱着马桶,煮饭阿姨有一天呜哩哇啦地给程佩打电话求助,说来了以后就看到沈槐躺在卫生间里,估计是就这么躺了一夜,她一个人搬不起来。
  也幸好是沈槐家全铺了地暖,不然他这么在瓷砖上躺一夜肯定得生病。程佩给吓坏了,她跟了沈槐很多年了,虽然沈槐是个好老板,但她从来不认为他是个好男人,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沈槐有没有长那个叫心脏的器官。程佩曾经有个小小的心愿,就像她熬夜看的那些小说电视剧,像沈槐这样风流成性的男人,来个人治治吧,虐他一虐,岂不快哉。
  但程佩叫上老胡赶到沈槐家,看到躺在卫生间里,狼狈得好像跟那个总是衣冠楚楚举手投足都是潇洒的男人不是一个人的沈槐的时候,程佩有点后悔了,就算风水轮流转,但她也不想转到她老板这儿来了。
  何况怎么看,这次他都是被辜负的那一个。
  “李名那边怎么说?”
  沈槐吃完饭,用纸巾擦了擦嘴,前些天的颓丧不见踪影,程佩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老板的良知,晓得工作了,只是汇报道:“他帮忙问了,林远那边私下找人递了话,说拿出两个点来分……他是真的大手笔。”程佩撇撇嘴,毕竟这样的大手笔,是从沈氏刮下来的油。
  沈槐点点头:“那我们也跟上。”
  程佩:“啊?”
  沈槐:“我们不给返点,我们直接给优惠券,给低价入股,当然,是私下里的,能说的上话的,每人给两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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