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61)

　　魏予筝眼眶又一热，点头坐到奶奶床边。

　　等到看望完奶奶再出门，哪里还有尹封的身影，魏予筝站在走廊里四处望了望，想掏出手机联系人，他后妈先一步跑上楼，死死拽住他的手臂。

　　*

　　血液凝固在血管里是冷的。

　　粘稠的鲜红的液体如此冰冷地在身体里流动，发出汩汩的声响，被耳朵迟钝的捕捉到，漫过了他后妈尖锐的质问。

　　警车闪着红蓝色的光，全程没有鸣笛，没有呜哇呜哇的声响，只有颜色，在他眼睛里不停变换着，一下是血色一下是海洋一般冰冷的蓝。

　　尹封把他爸给揍了。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因为他爸也还手了。

　　可他爸说尹封带了刀，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派出所的女警看他年纪小，特意给他接一杯温水，魏予筝手脚冰凉，到现在还没见到尹封，他担心不已，齿间都打着颤，开口小声说：“姐姐，他没事吧？”

　　女警瞧他身上还穿着校服，眼睛红得厉害，模样实在可怜，温声出言道，“放心好了，你爸爸人没事，就是伤得有点重，不过都是殴打造成的，现场没有找到刀具，具体情况我们还在了解……”

　　话没说完，就被魏予筝打断了，“不是他。”

　　女警一愣。

　　“不是他，”魏予筝很是焦急，措辞也不再严谨，“和他没关系，我不关心……那、另外一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

　　虽然尹封不正常，但其实魏予筝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旺仔表情）

 

 

第50章 如果他说谎

　　由于双方的证词不一，现场并未找到刀具，且没有目击者，又是在监控死角，尹封还是个未成年人。

　　种种情况叠加在一块，并伴随着尹封父亲的出面，事情火速得到解决。

　　魏父还在医院躺着，后妈一个人，外加一个胳膊肘向外拐的魏予筝，尽管不甘心，但还是在拿到赔偿金后立刻签下和解书。

　　临走前，她站在魏予筝面前沉默良久，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复杂地开口：“你说你爸爸打了你……我电话里问过他，他说他没有。”

　　魏予筝闻言有些心灰意冷地撇开头，垂落下的发丝挡住他的表情，声音却是发着颤，“我不想和你说，你们是站在一边的。”

　　后妈还想再说什么，魏予筝忽然抬头，眼眸里盈着一汪水，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那些委屈难过积攒在一块，塑造出一个脆弱的少年，“我爸真的被打得下不来床吗？”

　　“也没……也没那么严重……”女人的话音未落，

　　少年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一瞬。

　　“我就知道。”

　　后妈立刻僵住，方才那几秒钟，她是真的相信魏予筝内里的痛苦与挣扎，一面是自己要好的朋友，一面是自己的血缘至亲，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是他们父子俩发生口角，他爸先动手打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心中猛烈震颤过后，她再抬头看魏予筝，少年脸上仍是极度悲伤的神情，仿佛那一秒钟冰冷的语言是她擅自揣度出的错觉。

　　她没有再待下去。

　　魏予筝站在原地，目送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还是没忍住，说了多余的话。”他小声地，喃喃自语，一把抹掉了溢出眼眶的多余的泪水。

　　*

　　派出所里，尹父还在和这起案件负责人的领导客套寒暄。

　　尹封被接出来时神色如常，他长得太高了，丝毫没有作为高中生的自觉，也没有肇事者的自觉。笔录全程都十分冷静，只有在听见魏予筝名字，和他提供的证词时，才给出一点积极的反应。

　　他爸看到他的第一眼，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无视他，扭过头同身边的熟人继续聊天，仿佛他不存在。

　　走出派出所大厅的门口，男人脸上的表情彻底垮下来，露出疲惫的神色，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大致内容就是人已经接到了，剩下的你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

　　挂断电话，父子俩相对无言。

　　“你让我很失望。”男人说。

　　“我要听你的解释。不是其他任何一个版本的，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

　　尹封起初对他爸的话没什么反应，眼神定格在某个点上，漆黑的眼眸里忽然弯出一点笑意，很突兀的、没缘由的。

　　这在男人看来简直毫无道理，且毛骨悚然，立刻指着他的鼻尖，把憋了很久的话宣泄出来：“你就是不正常，脑子有病！”

　　已经走到两个人身后，还在犹豫怎么打招呼的魏予筝一下怔住了。

　　尹封则全然不在意地把视线收回来，漫不经心地面对他爸毫无逻辑的斥责。

　　这种话光是由陌生人说出来就足够残忍了，偏偏说话的人是尹封的生父。

　　尹封没什么反应，魏予筝却心惊胆战。

　　“不会有下次了，我对你太失望了，我以为你已经改好了！是，你犯事了有人护着你，你妈妈就是太护着你才把教育成现在这种性格！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感情！你今天敢这么做，明天是不是就能随便去袭击一个路人！”

　　“我不会。”尹封回答，“有什么必要？我又不认识陌生人。”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么快出来！”

　　“嗯。”尹封顿了一下，又看向魏予筝，“谢谢。”

　　这是基本的礼貌，当着魏予筝的面，他还是要讲。

　　尹父这才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魏予筝，他满腔的怒火与气焰在外人面前才算收敛一些。

　　“我不会再管你了，今后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明明已经吃过饭，魏予筝的胃部又一阵绞痛，想要拉住尹父给他解释，“叔叔，尹封是为了帮我……”

　　“小孩，我不知道你和他什么情况，但我打拼这么多年，自认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力，你不该替他说谎。”尹父立刻打断他，顺带看了尹封一眼，“最好也别跟他走得太近。”

　　“他是我儿子，他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

　　尹父说完转身离开了，没给魏予筝开口解释的机会。

　　远远的，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下来，车子上有个穿蓬蓬裙的小女孩跑下来，声音洪亮地喊了声“爸爸”。

　　魏予筝发誓他不是故意要偷窥，只是他的视力不错，而他又知道，尹封比他的还要好。

　　随着女孩子跑下来，副驾驶的门也开了，走下来一个女人，将女孩抱紧怀里，靠近了尹封的父亲。

　　男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变得和蔼可亲，似乎在同对方说体己话，过了一会儿三个人一齐坐上车。

　　车开走了。

　　*

　　“……阿姨还没到，我们先去吃饭吧。”他去扯尹封的袖子。

　　尹封点头，魏予筝问他：“你想吃什么？”

　　尹封想了想，“吃面吧，暖和一点，这里面太冷了。”

　　魏予筝一听马上说好，拽住尹封将他带远了，每走出去一步心脏都往下坠一点点，思绪混乱，还没能理清方才看到了什么。

　　到面馆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小雨。

　　魏予筝努力活跃气氛，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

　　直到尹封打断他，“魏予筝，你看到你奶奶了吗？”

　　“……你不是看着我进去的病房吗？”魏予筝垂下眼，任由面汤的热气扑在他脸上，他眼睛又发热，“看见了，还一起吃了饭呢。”

　　说完他把自己那份推到两人的中间，“所以你多吃一点，我已经吃饱了。”

　　在派出所里面等待的过程中，魏予筝一直在想着自己都吃饭了，尹封还没吃呢。

　　尹封又问他：“你爸怎么样了？”

　　“不知道。”魏予筝匆匆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碗面，“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你要吓死我了。”

　　“嗯。”

　　安静了好一会儿，魏予筝忽然扬起脸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姨可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