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他妖气缠身(7)
而大家的共同利益就是靠庐安山的游人来获取银子,这时大家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有人试图破坏到这共同利益,那后果可想而知。
那贺嫂子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团手绢出来递到村长手上,村长打开一看正是银子,刘嫂子忙一把抢过银子,满脸堆笑道:“谢谢村长给我做主了。”
刘嫂子抓着银子就要走,手上故意甩了甩,那包银子的手绢飘落到地上,这时她在手绢上狠狠踩了几脚,复又用脚碾了几下,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众人见刘嫂子没有异议,也各自散了,留下贺嫂子一个人跪坐在地上,不住地用手背抹着眼泪。那小孩从屋里出来,抱着她无声地哭了。
陆京毓心中不忍,但现在不是说话的场合,只得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先回去。”
三人回了客栈,严霄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桌前,又立马站起。为了不吵到隔壁的人,他放低了声音,情绪却十分激愤:“我现在就去县城里,等衙门开了我就要报官!”
“不可。”应逸把他又按回到椅子上。
“为什么!”严霄质问道,”那可是一条人命!“
应逸道:“小霄,刚才你也看到了,连村长都不想报官,还捏造了事实发散出去,他们摆明了就是要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你报官可以,可是官府的人来了,村长他们找不到报官的人,只会怀疑到所有游人身上。你别忘了,他们连同村的一条人命都不会在乎,更何况是影响他们生意的人的性命?“
严霄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和捕快一起过来,有什么责难冲我来。”
陆京毓道:“他们可不会认为你是打抱不平,你想想这件事里的受害者是谁?做生意的村民们吗,还是那位死了丈夫的刘嫂子?”
“是……是贺嫂子。”严霄答道。
“正是,若你带了捕快来,只会让知情者怀疑到贺嫂子头上。等案子结了,你可以一走了之,贺嫂子呢?你想没想过她今后的日子?”陆京毓又说。
陆京毓并不是不近人情——相反,他非常清楚严霄的性子,明白严霄的善良并不只是体现在嘴上,而是会用行动来证明。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使这种善良更加容易成为别人手上的一把利刃。
有的人天生就会借刀杀人,他们嘲讽、挑唆,用各种手段激起善良的人骨血深处的愤慨与冲动,而不是每一个人带着愤慨与冲动时都会冷静分析利弊,难免会有疏漏。他们就用了这些疏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自责的永远不会是他们,是被他们利用的人。
被利用的人一日又一日沉浸在悲伤与痛苦之中,哪怕过了多年那伤口早已愈合,在不经意间看到它的时候也能透过外表清楚地看到里面,那伤口一直蔓延到心里,里边写满了遗憾、自责和不甘。久而久之他们麻木、消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完全忘了一开始是善良被人利用才导致了那样的局面。
久而久之,卑劣驱逐正义,冷漠驱逐善良。陆京毓想,自己可以守护好严霄的这一份善良。至少,不能让这份善良被人利用,反过来却让贺嫂子举步维艰。
“师父,我仪云弟子没有遇到事情冷眼旁观的道理。”严霄想不通,明明是受害者,贺嫂子只是反抗了而已。
况且她的丈夫是个傻子,她反抗或者丈夫出手,失手是失手了,可前提是那刘二做出有违法律的事。为什么还要反过来赔偿那刘嫂子?贺嫂子她又做错了什么,要让生活的艰辛尽数压在一个妇人身上?
严霄又说:“这件事过后,我们可以把贺家一家三口送到别的镇子上,反正这个利欲熏心的地方也不能待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那贺嫂子的想法?”陆京毓反问。
“我……”严霄不知如何作答。
陆京毓严肃道:“你没有权利去替别人的生活做主,你只是说‘我们可以’,可你问过她想不想要这份‘可以’了吗?如果她只是想在这里生活,难道你问也不问就要破坏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应逸道:“是啊小霄,就算她愿意带着丈夫和儿子跟我们去别的镇子,那你想好她的去处了吗,可有规划?还是说你要一不做二不休,到时候再慢慢在周围的镇上找地方?况且庐安山一年四季游人络绎不绝,在这里挣的钱未必会比你想的其他地方少。”
陆京毓补充道:“于那些村民而言,断人财路与害人性命无异,所以村里能一直平静下去是最好的,面对共同利益的时候他们便团结的不得了。别看平日里和谐得很,倘若中间谁扯了大家的后腿,他们的锄头怕不是要一致对向那人了。如果贺嫂子成了他们眼中的那人,你想他们会怎么对她?“
应逸附和道:“正是。我们虽然明面上管不了,不代表会对这件事不闻不问。我们在这里多住几天,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严霄情绪低落,又加上有点困了,此时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低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活泼。陆京毓和应逸见他这样,本能地涌起怜爱之情,想安抚安抚。
于是他们伸出手摸摸严霄的头,很不巧地他们的频率如此一致,竟然同时放在了严霄头上。陆京毓像触了电一样立刻缩回了手,还假装毫不在意地甩了甩。
这一系列动作被严霄收在眼底。他本就因为刚才的事情郁郁寡欢,一想到自己师父还这么嫌弃舅舅,他更难过了,叹了口气就上床睡觉。
这觉也睡得不踏实,他翻来覆去,看天色一点点放亮,却一点都没有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新生感和愉悦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称呼的问题我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用“夫姓+嫂子”的格式命了名。
咳咳,六点发了存稿发现它吐出来好晚_(:з」∠)_
第8章 豆腐西施(三)
次日早上他们起来,收拾妥当下楼吃饭,在大堂里果然听到了其他游人的议论。
“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没有?好像是男人的喊声和狗叫声。”一人说道。
“唉,别提了,我那小孩本来就怕狗,何况那狗还叫了那么多声,吓得他后半夜都没睡好。这不,孩他娘还在上边看着他睡觉呢!”另一人又说。
小二忙道:“客官,我听更夫说昨晚有人房门没关严,有疯狗进去把人给咬了。不过您放心,那疯狗已经被我们打死了。”
众人见是这么回事,也就放下心来,只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再也不提这事。
三人知道昨晚其实并非疯狗咬人,那狗只是被拖出来做了替死鬼而已,见众人信了,心想村长手段果然称得上是“雷厉风行”。
这真相本就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少数人又有共同的利益,自然是同仇敌忾的,并且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
如果一样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这几个人又能严防死守的话,那这件事一辈子也不会有其他知道,除非——被别人听到了。现在这三个“别人”还在思考着要怎么把这件事处理妥当。
这些贫穷过的人,最清楚贫穷对他们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如跗骨之蛆,如刻在骨血里的烙印,所以也会用了力去阻止任何能把他们再次拉回贫穷深渊的人或者事情。
这天下了雨,又到了例行处置的日子,陆京毓打算寄封信到仪云派,让司京衍帮忙好好“照顾”一下方京岳,应逸就派了只鹰把信送到了仪云。
司京衍接到了信,想着过一段时间或许可以跟致一说说他父母的事,便往禁地去了。相比陆京毓,他下手轻了不少,走之前为了体现“好好照顾”——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往方京岳脖子上套了张饼,嘱咐对方慢慢吃,在陆京毓不在的日子里对方就由他全程照顾。
雨中爬山不是那么令人舒服,这天进山的人格外少,大多选择在屋内休息。严霄打开窗子,看着窗外的大树每一片叶子都被雨水冲刷得发亮,风是清新的又带了点凉意,让他因为未睡好而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陆京毓带了师兄留下的话本出来,坐在桌旁看话本,这时他余光瞧见应逸也拿了本书坐在床上看。
应逸感觉到陆京毓在看他,把书立起来晃了晃,陆京毓看到那书的封面,立马转过头去——书皮上赫然三个大字:金|瓶梅。
他顿时想到那天早上应逸说的那句“以后我们可以躺在被窝里一起看”,要是人脸可以变色,那自己现在一定是在黑红绿之间不断切换,好像一只大型的人形自走走马灯。
应逸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给陆京毓看了看封皮就继续看书了,仿佛刚才就只是单纯炫耀了一下自己买到了书铺里紧俏的书的最后一本。
陆京毓看应逸没再故意气他,轻咳两声掩盖刚才的不自在,低头继续看书。
这雨一下就下了整整一个白天,从他们吃过早饭一直下到吃过晚饭。及至晚上,雨下得更大了些,由绵绵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又兼电闪雷鸣。
在一声又一声炸雷的间隙,应逸再次听到了男人的喊声,声音低沉嘶哑,用一个物件形容的话倒是很像厨房里干巴巴的旧抹布。
应逸说:“我又听到有人的喊声,我们出去看看!”
他们拿了伞,匆匆赶到声音传来的方向,雨中地上躺了一个人,穿得破破烂烂,周围几个村民站在边上观察情况。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们大骇——那人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已经被挖去,只剩血肉模糊的眼眶,胸口微微起伏,只剩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应逸忙问:“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受了伤?”
一个村民叹道:“公子您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庐安山里的野猫吧。那野猫极为凶狠,这人的眼睛便是被野猫所伤。”
另一个村民道:“这个人好像是附近镇子上的乞丐,前一阵才流窜过来,居无定所的。”
他凑近看了看,惊道:“是他没错!那乞丐舌头早前被人割了,真是不幸啊,怎么就遭了这么个横祸!”
三人有过前一日的经历,对所谓“野猫伤人”的借口已是完全不信,后一句倒还是可信的。这乞丐奄奄一息,还说不出话,这样也没法从他嘴里问出来到底是谁害了他。
只是赶来的几个村民,虽然不是晚上的那些人,但面对命案也是选择了同样的措施按下不表,未免让他们有些心寒。
村民见他们迟迟不走,便道:“三位公子大可放心,我们再照看他一阵,若是挺不过去……我们会收殓了这尸身。”
“好吧。”陆京毓道,“那我们先走了。”随即准备绕到附近的地方悄悄观察他们。
他们走在路上,在路边堆满杂物的一角下发现了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坐在地上缩做一团,似乎还在低声啜泣着。
严霄忙问:“小弟弟,你怎么了?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待着?”
那小孩抬起头来,严霄一看,正是夜间看到的贺家那痴傻儿子。
小孩直往后缩,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要赶……不是傻子……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