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他妖气缠身(25)
萧成一看着应逸,应逸看到他的眼睛,他眼中起初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骤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如同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漾起层层波澜,再也静不下来。
“他不一样,他最像你。”萧成一说。
外边的三人没听到任何争执,阿絮却开始躁动,不住撞着笼子。严霄放它出来,它飞向南边,他们立马跟上。
随着它的指引,他们走到一个地方。它落在地上啄着土,他们不知它是什么用意,身上也没带工具,就折树枝试图拨开地上的土。严霄把自己的剑插进地里想探探要弄出来多少土,剑尖却触到一处阻隔,他们便继续挖下去。
应逸却没顺着萧成一的话题说下去,毕竟让他知道中午那个小子是自己外甥的话反而更麻烦,便说起另一件事:“左家的事也是你干的。”
“自然,”萧成一反问,“呼之欲出的事情你却要问我,难道是非要我亲口说了你才死心?”
“那韩姑娘呢?你不要告诉我,她也是你认为该死的人。”应逸又说。
萧成一沉默不语,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
过了一会,他低声说:“你不知道。如果一个人死了,那视他为挚爱的人也不会独活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应逸说。
萧成一抬眼看着应逸,语气冷淡下来,“既成事实,何必再问,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你才问我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太晚了?”
应逸见萧成一仍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想到城中百姓把自己当成凶手时那种愤恨和痛苦的眼神,那足以证明那些事情给人们带来多大的伤害。
对没被卷入事件的人们来说,或许平日里他们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情,可一到这个时候,那种熟悉的惊惧感又萦绕在心头,令人无所遁形。给人带来最大伤害的,不是时时刻刻草木皆兵下所产生的麻木与逆来顺受,而是撕开眼前平和安宁怡然自乐环境的、骤然出现的意外。更何况,有些人的至亲再也回不来了。
他质问道:“你也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城中每年这个时候都人心惶惶?被你杀了的那些少年,他们父母又是怎么过的!”
“应逸,你同情他们,他们要抓你进大牢的时候可没同情过你。甚至连证据都没有,就认定是你做的。”
应逸早知道这次谈话的结局势必如此,他也不想继续下去了:“你得给那些活着的人一个交代,你不能一点代价都不付,让他们连凶手都不知道,连伸冤都无门。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萧成一流露出可以称得上是悲伤的神情。萧成一定定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我一早知道你根本不想和我叙旧。我们切磋一下吧,就像以前一起切磋的时候那样。”
应逸知道切磋最坏的结果就是送命在这里,可为了自己说的,百姓们需要一个交代,他宁可搭上命也要把眼前这个人制住。从前他们切磋的规矩一直都是不用法术,今天或许也是如此。瞬间,他们已经退到屋外。
三人艰难地挖开土层,发现土里埋着一口棺材,阿絮跳到棺材上轻轻叩打着,见状,顾盛之提议道:“打开吧。”
这口棺材比寻常人家用的要大一些,里面躺着一对男女,身着喜服,面色苍白,双眼紧闭。顾盛之上前看了看,似是想起什么,片刻后他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跟我们提起过,左珏和韩青絮,是不是?”
阿絮拍拍翅膀。顾盛之又道:“姑娘你的魂魄自然可以归位,可是左珏他,”他凝视一段时间,惊讶道,“他的魂魄虽然被压制住了,可是没有散尽。”
陆京毓看向他们:“那边我总觉得放心不下,先回去看看。”
应逸虽也修习剑术,但比起使鞭子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在之前的切磋中也往往是以快致胜。今日这切磋虽然是切磋,但其中萧成一未必不会使用法术,又加上应逸曾经结结实实地被法术伤害过,因此他始终无法放弃本能的防备。说不清两人谁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又或是同归于尽的念头,一时打得难舍难分。
应逸剑招极快,他深知萧成一论出手要狠得多,便只能用快来减少近身的机会,再找准时机攻其不备,他瞥见对方露出一个破绽,便打算顺势破了剑招。他的剑灵巧地滑向右侧,欲虚晃后再回刺向对方左肋。
这一招却被萧成一给格开,应逸知道他并未用全力挡这一招,但自己却不能掉以轻心,正准备转守为攻时,对方的下一招却让他无法招架。
那是仪云派的剑法。
应逸几乎是立刻就想起陆京毓在练剑时的样子,这时他心绪乍乱,一时走神,为了挡住剑招,他只得连连后退以力硬接。
“果然用了仪云的剑法你就分心了,”萧成一手下剑势愈发凌厉起来,“你身边那个仪云的到底是谁?”当时他在街上远远望去,应逸果然被人围在中间,可身边却有一个仪云派的,看上去并非密友,更像是……
话音刚落,仪云剑法已经使到第七招,这一招力量极大,应逸的剑脱了手,被挑起直冲而上,而萧成一的剑正要刺入他胸口。
这时一根钢鞭从侧方直缠剑身,应逸顺势绕开,将自己的剑一把接住。那钢鞭猛地将萧成一的长剑卷走,来人视线落在他身上,只说了两个字,“是我。”
萧成一看向那人,不由得愣住,“是你?!”
陆京毓眨眨眼睛,疑惑道:“你见过我?”
应逸却看懂了陆京毓的暗示,一剑刺向萧成一,他这一剑并非要取人性命,便只是刺中左肩。萧成一却笑了,他似是早就预料到这样,先是在剑上划破右手手腕,又握住剑刃,任凭鲜血一直滴落。
下一瞬,他们同时向后倒去,陆京毓冲到应逸身旁,刚好把应逸接住,可是他感受不到应逸的任何气息,他用手探了探,转过去把人背在自己背上。
“你不是总说你爹在你小时候经常这么背着你么?”他笑着说,“你现在叫我一声爹,我就背你走。”
“算了。”
第29章 鹩哥阿絮(八)
顾盛之对阿絮说:“韩姑娘,左珏他有可能醒来,但也有可能……在下定当竭尽全力,还请你等到明日日出时分。”
阿絮点点头,顾盛之见天快要黑了,正打算跟严霄一起把东西抬走,就看到不远处陆京毓背着应逸走过来。
“麻烦你,叫醒他。”
等他们把东西安置好,人也到了屋里,顾盛之静下心来探查一会,得出了他的结论,“他被施了咒术,魂魄也被困住。”
“我去救他。”陆京毓说得十分笃定。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你去,主要是需要一样东西……”顾盛之盯着陆京毓,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还真得你来救他。”
他把手伸进应逸的衣襟,掏出来一个锦囊,锦囊里放着一张折起来的纸。这纸虽然表面微微皱起,像是被展开又收起很多次再抚平过,折痕却十分整齐,想是被妥帖收藏了多年。顾盛之展开纸,递到陆京毓面前,“你看。”
陆京毓一怔。这是他十几岁时候随意画的一张自画像,后来他没找到,以为是自己收拾书的时候顺手扔掉了,没想到竟然会被应逸藏着这么久——画像是怎么到应逸手里的?
顾盛之见陆京毓在发呆,以为他是被应逸的一往情深所打动,在一旁解说道:“我们认识差不多得有一年的时候,有次一起喝酒,他喝多了之后拿出来这张画像给我们看,说这是他的心上人,白月光,还嚷嚷着要出发去找那个人。我还以为他对一个不存在的人魔怔成这样,结果现在……”
陆京毓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打断顾盛之的长篇大论:“我们先干正事,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顾盛之停了下来,正色道:“你把自己的血滴在这张画像的心口,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应逸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倒在一个院子前,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突然听到陆京毓对他说话。
“你把那张纸抽出来。”
“哪张?你在哪?”
“就是画我那张。”
应逸抽出那张画像,陆京毓便从立在他面前的画像中走出,画纸又缩小成之前的样子,被陆京毓收起。和应逸不同的是,陆京毓的穿着样貌却与画像上一致,而这画像是他想象中二十余岁的自己。
应逸头一次见到陆京毓这副打扮,一身青衣,手持长剑,长发及腰,上部分用簪挽起。又加之这是他没见过的年纪,于是笑着摸摸陆京毓的头。
“小毓神采飞扬,望之犹如画中仙。”
陆京毓躲开他的手,问道:“你哪儿来的这画像?”
“我有一天本来想告诉你的,就那天在庐安,结果从窗户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没穿衣服,我吓了一跳,就忘光了。”应逸十分委屈,扯扯陆京毓的袖子示好。
“你给我闭嘴。”陆京毓脸突然红了,与此同时他听到前面屋里有小孩哭声传来,应逸拉着他的袖子,被他带着走。
“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我们在门口看着,发现不对再进去。”应逸提议道。
他们在草垛后望见那屋子,床上躺着一位妇人,阳光照着她的脸,却更显出她的颓败衰弱。
那个小孩子背对着跪在她面前,已是泣不成声。妇人硬撑着坐起身,对那小孩说:“你不要怨你爹,你并非他的孩子。你的亲爹他入赘富人家,抛下了我们,那时候你才刚出生……他、在磐州,那户姓左,当年……”她的话没说完便跌回床上再也没有起来,屋里只余下那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们去看看他。”陆京毓刚迈进门,周遭景色迅速流动,缓过神来已然身处闹市。
“我们这是回到磐州了?”应逸还没反应过来,一群小孩吵吵闹闹经过他身边,他们又不安分,手舞足蹈的,他连忙躲避,差点栽进陆京毓怀里。
那群孩子直奔坐在墙角的一个小乞丐处,口中不住嘲笑着。
“叫花子!”“这脸真脏!”“穷鬼!”
“这群小崽子怎么跟庐安那帮兔崽子一样烦人?”应逸立马走向那群小孩,要用法术吓唬吓唬他们,结果这时候一个小孩跑来,他躲闪不及——那小孩却直接穿过了他。
“看来他们看不到我们。”陆京毓正想过去看看,只得打消念头。
小孩们大部分都凑到刚才跑过去的小孩跟前叽叽喳喳的,剩下几个惹人厌的还冲着小乞丐说个没完。
“你说看到的这两个小孩怎么都这么惨,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应逸往地上一坐,十分无奈。
“你看,这种连自尊心和羞耻心都没法拥有的人,难道还不惨么?”陆京毓没跟着坐下,反而抬头望着天。
应逸摆弄着陆京毓的头发,忍不住笑了:“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当过叫花子似的。”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