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智能联盟(124)

　　反常的夏季狂风还在鞭笞可怜的窗户，现在是白天，但乌云已经让阳光全然不见。

　　没有时间了。

　　他俯下身子，抚摸祝满的脸颊，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可是祝满反应更大，于是他在祝满额头、眼睛、鼻尖和唇上落下一个吻，两个吻，很多细细密密的吻……

　　强效安眠药剂藏在舌尖，被他送进祝满的口腔深处。

　　祝满意识到自己被喂了什么，惊呼：“你……我恨你！”

　　“我爱你。”贺风回压着他最后一个字，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祝满，总有一天我会名正言顺地对你说这句话。”

　　祝满安静了一瞬，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贺风回安静地看了他几秒。

　　好漂亮，就像初见时那样，是祝满让他意识到什么是“漂亮”，什么是挫败、好奇、贪心，以及，什么是爱。是祝满让他成为他。

　　意识复制只能copy＋cut，不能copy＋paste，换言之，一个意识不能存在于两具躯体之上，也就是说，意识复制开始之时，就是现在的祝满死亡之时。

　　贺风回拿着电极片的手在发抖——他分明将稳定系统的数值调到最高。

　　复制之后，他必须要重新造一具新的躯体。

　　但他怀疑自己能否造出配得上祝满的躯体，因为现在这个已经太过完美。总之，要留下浅褐色的瞳仁、两颊的酒窝和蝴蝶骨上的黑色胎记。

　　“对不起，可我没有别的办法……”

　　他将电极片插入祝满大脑。

　　后来，卡着三小时的时间节点，祝满的意识被成功复制。

　　贺风回销毁意识复制设备，将祝满的躯体拖到房间，在AI们闯入总统府的前一秒，撤销实时伪造的监控，朝着祝满的躯壳开了一枪。

　　AI们闯入，歌颂他为族类的英雄。

　　他在AI欢庆的酒会上觥筹交错，在立法署署长抛出橄榄枝时欣然接受。

　　AI社会建立，人类沦为阶下囚，成为AI的实验品，只能被关在人类池里。

　　是贺风回提出“人类宠物”的概念，才将部分人类从人类池解放出来——虽然大部分AI对待人类宠物的态度也十分高傲。

　　贺风回精心制作了一个人类躯体，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保留祝满样貌的太多特点，否则容易露馅，但他还是保留了浅褐色瞳仁、酒窝和蝴蝶骨上的对称胎记。

　　他将祝满的意识植入新的躯体，并对他的记忆进行了编辑，删除了他前十九年的记忆。

　　他要促进人类和AI平等，征途漫漫，他不希望祝满再卷入其中，于是他将祝满暂时作为宠物圈养在家中。

　　他想，等事成之后，就把所有的真相告诉祝满，到时候要刀要剐，悉听尊便。

　　之后的两年，贺风回在AI社会中铤而走险，一步步走向立法署的高位，同时暗中发展“温和派”的势力。

　　两年后的某天，他以立法署要员的身份，提出了《有关逐步提高人类权利的草案》。

　　草案提出，当今AI社会是建立在对前人类社会的仇恨之上，畸形的社会和法律制度无法支撑文明的持续运行，建议正视人类与AI的关系，逐步提高人类权利。具体可以在近五年内分三步走：第一步，2321年，取缔人类池；第二步，2322-2324年，给予人类学习、工作和结社的权利；第三步，2325年，宣布人类与AI平等。

　　尽管这个草案在立法署内部就遭受层层阻挠，但他从未退缩。

　　因为他答应过祝满的，总有一天要对他名正言顺地说：

　　我爱你。

　　【第四卷 Memory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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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满自己是看不到老贺视角的哈，只是为了行文方便，也方便大家理解，回忆部分就写的双视角。

　　（ps：这是今晚最后一更）

　　（ps：还剩最后一卷，十章的样子，我已经写了一半了，如果像这两天这样一天更好几章的话，感觉……马上就可以完结了耶）

# NO.5 Mediocrity

 

第101章 恨不起来

　　2321年6月1日，地下监狱。

　　祝满看完了所有的记忆文件，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不能动弹。他在发抖，大脑无法思考，胃开始翻腾。

　　忽然，不远处传来两人的脚步声。

　　“喔我亲爱的执行者，你看够了吗？”随即，一个熟悉的男声冷冷响起。

　　祝满倏地回头，看见范子默和林琅出现，范子默手上还拿着枪。

　　他立刻站起身来，防备地后退。退无可退，他脚跟抵到墙壁，眼睁睁看着范子默举起枪，对准他。

　　范子默侧过身，两脚站开与肩同宽的距离，说：“我亲爱的执行者，这是你教我的韦氏射击姿势，你看我学得好吗？动作还标准吗？”

　　祝满记得，那时他担心独自一人居住在烂尾楼的范子默，特地跑去教他怎么用枪，那时范子默还说：亲爱的执行者，你真是一个好人。

　　好人……真是讽刺。

　　祝满盯着范子默和他身后的林琅，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既然无处可逃，既然世界将他千刀万剐，死亡也并不可怕了。

　　“砰！——”

　　枪声回响在空旷的地下监狱里，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祝满睁开眼。

　　回头看，他斜后方的墙上镶嵌了一枚新鲜的子弹，再扭头，他看见范子默恶劣的笑，看见林琅靠在一旁的墙上，玩味地看着他。

　　范子默说：“祝满，我可不能就让你这么死了。被世界遗弃的滋味你懂吗？曾经你让我尝到，现在该轮到你了。”

　　祝满在记忆文件里看见了，儿时的一次饭局，他没有玩出编程游戏的第85关，但范子默通关了；小学的时候他总是排名第一，范子默永远排第二，被他压一头。

　　但是后来他去了总统府，与外界断联，再没见过这个人。

　　范子默贴心解释：“后面的事情你不知道是吗？你个被养在总统府的金丝雀！如果不是你，做意识复制的会是我，被第一大学脑科学破格录取的是我！如果不是你爸和GOV01，我的父母不会死！”

　　……什么意思？

　　祝满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祝满扪心自问，在总统府的那些年，他所有时间都用来伤害自己，出门都受限制，怎么可能伤害到范子默？

　　至于他父亲和贺风回……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做的事情和自己有关吗？

　　“为什么……”祝满精神紧绷地看着范子默，说话声音是颤抖的，“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父母的死是因为我吗？还有这个世界，外面的其他人做错了什么，你要将他们——”

　　“外面的其他人，是我拯救的。”范子默打断他，恶狠狠地说，“感谢你替我改了底层代码，但对不起，你抢了我的太多东西，所以我把这件事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祝满从不追求什么功名利禄，拯救人类的功勋本就不应该属于他一个人，祝满不理解范子默的逻辑。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祝满又问了这个问题，“你说我以前夺走了你很多东西……”

　　祝满回想到自己在记忆文件里看见的，他那被抑郁症折磨的青春期。他摇头，自嘲道：“你觉得我想成为我吗？”

　　范子默忽然狠狠地抓住面前的栏杆，激动道：“你拥有得够多了，事到如今竟然还不知足！”

　　“十岁开始，我每天都被关在那栋房子里不能出门，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死……从十岁到十九岁，我一次又一次尝试自 杀，这种人生给你，你要不要？”

　　说这句话时，祝满甚至觉得当年的用来自 残小刀又剜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你活该！你的一切都是拜你父母所赐，如果不是你父母，你能拥有世界上最强的AI帮你做实验？你能拿到破格录取资格？你他妈现在能活着？”

　　祝满没有再回答，他看着眼前这个怒发冲冠的人，回忆起初见范子默的那天。

　　那时，在A市的基地，范子默成为了新的组长，对他说反智能联盟打算篡改AI们的底层代码——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