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世界变得有些陌生了。
来源成谜的凶煞之力,实力不明的狙击手,脱离预测的共犯。他本来顺遂的人世之旅,逐渐变得暗流汹涌。
“我不明白。”殷刃轻声叹息,“那些没影儿的事情就算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他伸出一只手,探向钟成说的肩膀,却在过程中止住动作。
算了,不差这一时。要是再毁了这人的睡眠,他说不准得多买一盅炖梨。
“叮铃铃铃铃铃——!”钟成说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钟成说猛地睁开眼,正看到床边的殷刃,以及此人探过来的手。
殷刃:“……”
殷刃:“……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叫你起个床。”
钟成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按下免提:“喂,您好?”
“小钟,我卢小河!”卢小河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受害人的位置定位到了!哎,还有,你们今天休假,都不用来上班。”
“殷刃应该回去了吧?他出了不少事,你让他好好休息休息,缓过来后记得交报告。”
“……小钟?”
见钟成说久久没回复,卢小河疑惑地出声。
“我知道了,谢谢卢姐。”钟成说又恢复了惯常的语气,“我会向殷刃好好了解情况的。”
嘟,通话终止。
“受害人有识安接手,不需要操心什么了。”殷刃尴尬地笑笑,收回压在床边的膝盖,“那咱们不急着聊,你先睡个回笼觉,我先去……”
“你要是想知道我的想法,可以直接询问我。”
钟成说靠在床头,语气格外坦然。
殷刃的动作凝固了。
“如果是‘我喜欢你’那件事……无论是伪装还是真心,你对所有人都很不错。我不擅长分辨这些,但目前看来,我并不是其中多么特殊的一个。”
钟成说倚着绵软的枕头,穿着柔软的睡衣。他身上没有尘灰,手中没有恶果,那种隐隐的压迫感却仍未消失。
“你的‘试一试’,我无法确定有没有其他目的。比如更容易维持现况,或者更好操控我。我想保持这种关系的纯粹性——我能体验‘喜欢’的刺激就够了,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
殷刃:“……”他有点微妙的心虚。
不是,难道不该有更需要考虑的问题吗?比如自己到底是什么种类的邪物。
殷刃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按你的理论,万一我将来真的喜欢你,你也没法判断。”
“我可以判断。”
钟成说摸摸自己发红的耳朵,主动凑近了些。
“当你更加失控、更加狼狈……带着某种我没见过的表情,说你‘想试一试’的时候。”
……
时间回到凌晨四点。
识安园区,危险人物暂留室。
“不对,还是不对。”黄今绝望地看着一个个猜想被划掉。
符行川要求他提供丁李子“可能的想法”,说是能用特殊方法寻人。于是黄今绞尽脑汁,把那些“思维龙卷风”里的东西都写了上去。
然而一个都不对。
他比谁都清楚,人只要醒着,无时无刻不被自己的思维包裹。无论是潜意识还是正在思考的事情,它们只会层层叠叠堆成一堆。而黄今只能用眼睛去分辨其中的一小部分,他的注意力终归有限。
或许他还没有那样了解她。至少他现在猜不出,在变成“死物”两周之后,丁李子会在想些什么。
毕竟记忆里,那女孩并非总是笑着。
要是……要是当初多看她几眼,那该多好。哪怕多了解一点思绪,多抓住一丝想法,他都能有更大的可能将她救出。他似乎无法顺利做成任何事,永远踏不出那个绝望的漩涡。
黄今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口腔中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暂留室的门缓缓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殷:万一我将来真的喜欢你
没有万一!没有万一!是一定!
小钟:快乐了,这次某人只能自己写报告了(×
小殷:……
第63章 旋律
听到开门声,黄今无力地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一团格外规整的思绪。
那些思维整齐地排列,精密地转动,形成一个完美的黑色圆球,犹如超过当前时代的神秘机械。看那人的最外层的几条思维,他大概是来帮忙的。
室内的监控摄像头中,则是另一副景象。
来者是一位高瘦的中年男人,他穿了件灰色衬衫,瘦削的肩膀让人想到风化的山崖。那人衣领上不见皱褶,挂了根过时的旧领带,胸前工牌上写着“李念”两字。
他在黄今对面落座,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放满废纸的桌子,以及一台屏幕出现裂痕的平板电脑。
“李念。”那人的自我介绍非常简单。
黄今转动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沉默地看向李念。
“你不是修行者,也没有特殊能力。”黄今语气里没有半点生气,“我现在不想跟人聊天。”
“漫无目的地思考不会有结果,你交的材料我看过,和赌博没有区别。”李教授毫不客气地评价。
黄今没回嘴,他像是连愤怒的力气都失去了,只知道机械地写写画画。
“唰啦。”
李教授扯走了他的草稿纸。
“你他妈——”
“不要过度依赖自己的能力。你能为她做出假自首的蠢事,对你来说,她一定相当特别。”
李念语气笃定,一如既往。他双手交握,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婚戒。
“撇开你看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现在告诉我,她对你来说最鲜明的三个片段。”
最鲜明的片段?
黄今抓住手边的草稿纸,将它无意识地攥成球。这个李念的话语中有种堪称恐怖的说服力——这人显然非常确定自己在干什么,并深信自己的正确。
黄今的嘴巴还没有来得及反驳,疲惫的大脑就已经开始运转。
最鲜明的片段……
第一个片段,或许是踏入酒吧的那一天。
最开始,黄今对丁李子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演奏会有免费的食物,他需要它们。
于是他带着传单去了那家小酒吧。
酒吧里人挤人,各种思绪疯狂涌动,在他身边汇聚成一片纷纷乱乱的海。黄今找了个僻静角落,拿了瓶啤酒,一口一口慢慢喝。
聚光灯下,台上男人正深情地唱着情歌。他身上的思维如同烂泥包裹,快速环绕着“看见好几个美女”“今天搞哪个好呢”。
黄今兴趣缺缺地移开视线。
随后是丁李子,带着她扎眼的思维龙卷风。
丁李子的嗓子不算出挑。她抱了把吉他,自弹自唱。歌声很干净,充满感情,歌据说是她自己写的。
但比起歌声,观众们更在意所谓“怪异的病眼”。台下交头接耳声嗡嗡不停,拍照的咔咔响声不绝于耳。不时有肮脏或猎奇的思维漫上台,潮汐似的冲刷。
黄今注视着那个思维龙卷。
快乐的旋律和歌词在其中不住回荡,激烈的感情将它们裹挟。她拼尽全力地唱,仿佛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一场演唱会。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一曲唱罢,丁李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朝台下用力挥手,像是在跟某人打招呼。
“好人先生,你在听吗——?”
黄今放下喝空的酒瓶,闷不做声地离开酒吧。
……
第二个片段。
黄今把母亲的遗物整理了一番。其中有不少盲文教材,他盯着它们看了会儿,想到一个或许需要的家伙。
运气好的话,它们能多换几瓶酒,他想。
丁李子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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