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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长相守(12)

作者:tangstory 时间:2020-06-09 09:55:22 标签: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虐文

    他懒得去管沈凉生是走是留,只觉浑身上下像被奔马碾了几个来回,找不到一块完好的骨头。
    可惜明明疲倦已极,却又怎么都睡不着,脑中想到方才有刻自己竟是哭了,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那刻自己想到了什么?秦敬静静回忆,好似也并未想到什么难过之事。
    无非还是想着俗世欢爱,只觉得眼前媾和的一对对肉体,无论人畜,都有一半变作了自己的脸。
    但另一半却不是沈凉生,而是看不出样貌,也不知见没见过的什么人。
    又或许根本不是人,不是兽,不是活物,不是一切具象有形的物事——只似在与命数交合,与死亡交合。
    沈凉生沈护法,秦敬默默心道,你可知每次看到你,我都像看到我必死的命途。可正是因为如此,反而不想放开。
    这与死亡命数交欢的滋味……哈。
    贪念,心魔,放不下就只有受着。
    此言当真不错。
    可是沈凉生,你以为我真心想要的是什么?
   
    第十章
   
    这夜后来秦敬睡得很沉,醒来时却见天仍未全亮,窗纸上透出一点灰蒙的光。
    他抱着被子迷瞪了一会儿,方觉出衣服已被换过,身上并无粘腻不适之意,心道那人这回倒肯善后,真不容易。
    下床走了几步,后身大约是被重上过药,清凉湿粘,行动间有些扯痛,尚不算大碍。秦敬从衣箱里找出间夹棉袍披了,就着盆架上半盘冷水洗脸净口,方推开房门,南方冬日湿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天边隐隐泛出点青白,近处却笼着厚重的浓云,一会儿许会下场冻雨。
    秦敬傻站着看了半晌天景,寒气沁透棉袍,浑身怔了怔,才想到走去厨间烧点热水沏茶暖身。一转头,却见厨间已然起了炊烟,孱细一缕白烟在灰蒙的天光中像孤弱的鬼魂,挣扎着飘了几丈,才满心不甘地散了。
    “你还没走?”
    秦敬溜溜达达地走近,站在门边看着沈凉生煮粥,鼻子痒了痒,打了个喷嚏,方抬脚迈过门槛,反手带上柴门,挡去几分冷气。
    “什么时候了?”门一关,厨间更暗了两分,只有灶间柴火融融的红光,引得秦敬凑过去,拉过板凳坐下,伸手过去烤火。
    “巳中了。”沈凉生淡淡答了一句,秦敬才知道不是天光未亮,只是天气不好,阴沉得厉害,这个时辰了仍不见太阳。
    “今年冬天冷得倒早。”就着灶火烤得暖了一些,睡意又泛上来,秦敬打了个呵欠,觉着板凳硌得身下难受,腰间也酸软地不着力,余光见沈凉生立在身侧,索性斜靠在他腿上,又打了个呵欠,眼皮半开半阖,一副睡不够的模样。
    沈凉生沉默地让他靠着,并未接言闲聊,过了片刻,秦敬却觉出有只手落到自己头上,顺着未绾起的发丝轻轻捋过。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秦敬仰头看他,“我又没怪你什么。”
    沈凉生侧过头,垂下眼光与他对视,似在等他接着往下说。
    “沈护法莫非忘了,”秦敬笑笑地望着他,红融火光中,仍是那般认真温柔的神色,“我喜欢你。”
    “秦敬,”沈凉生这回倒是换了个对词,手中帮他把发丝拢到耳后,沉声回道,“你说过什么,自己莫要忘了。”
    静静对望半晌,沈凉生先弯下身,吻上秦敬的唇,舌尖挑开唇瓣,捕获住对方的舌尖,却未再进一步,只是舌尖与舌尖轻轻厮磨。寂静的昏暗中,这样的浅吻反令人觉得有股说不清的缠绵。
    院中突有禽类嘶鸣打破满室静默,沈凉生即刻抽身而退,走去外间,半天不见回转。秦敬猜到应是他先前放出饵烟引来刑教传送消息的信鹰,起身回房,果见沈凉生站在临窗书案前,借了自家纸笔不知在写什么,案边立了只小鹰,见秦敬进来,通晓人事般歪头打量他,乌溜溜的眼珠甚是灵动喜人。
    秦敬为避嫌,并未走近沈凉生看他写信,只走去与正屋相通的耳房,开箱取了新的被褥,换去床上一片狼藉。
    “你若有事便走吧,”秦敬边装被子边道,“我看这天一会儿大概要下雨,可要给你带把伞?”
    “不必。”沈凉生撂下笔,将宣纸裁小,装进鹰腿上绑的信筒,走去院中将鹰放了,回来时手里端着碗热粥,见秦敬又已脱衣上床,裹着被子倚在床头,淡声道,“喝完再睡。”
    “不睡了,”秦敬接过粥,边喝边道,“外头太冷,恕不远送,你有空……”抬眼看了看沈凉生面上神情,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有空再过来吧。”
    “已传过消息,”沈凉生却也坐到床边,看着秦敬喝粥,“晚上再走。”
    “夜路可不好走。”
    “走惯了便无甚差别。”
    秦敬本是随口闲聊,却觉得对方答得话中有话,抬目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话可不好接,干脆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要么?”
    沈凉生还真张口把那勺粥含了进去,秦敬看他薄唇开合,一时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占完便宜还要卖乖,笑得一眼望去就知是个斯文败类。
    你一口我一口地把粥喝完,沈凉生接过空碗放到桌上,回头见秦敬已往里挪了挪,腾出片地方,拍着床褥,眉眼含笑,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上不上来?”
    秦敬这床有顶有帐,甚是宽大,两个人躺上去绰绰有余。床头一排抽屉暗格,里头放着些闲书,平时睡前翻着解闷。
    秦敬拉开抽屉,随意拿了几本出来,沈凉生除靴上榻,斜靠在床头,将他连人带被子都抱进怀里,两人各拣了本书信手翻看,倒是难得闲适惬意的气氛。
    少顷外头果然下起了冷雨,并不很大,因着室内静寂,方能听到些沙沙轻响。床头摆着盏琉璃灯,是秦敬为方便夜间读书特意问师父讨的,灯壁磨得极薄,由下至上晕开浅浅金澄之色,又在底头颜色最深之处镂雕了数朵海棠,合着灯内烛光,颇有几分春意。
    外间凄风冷雨,侵不进这方天地。秦敬裹着厚棉被,身上暖意融融,怀中佳人在抱……被佳人抱在怀中,闲翻着本前朝野史,好不自在。
    沈凉生手中拿着的却是本奇门阵法,本算不上闲书,不知为何被秦敬收在了床头。翻过前头几页,沈凉生也渐渐看出了门道——这书秦敬想必少时常读,书页留白处三不五时便留下几行手迹,却非正经批注,字里行间俱是无聊闲思。
    “雨连下三日,何时放晴?小榕上次说要游湖赏荷,雨再不停她怕是要忘了。”
    “隔壁阿毛下了小狗,想讨只养,师父不准,老顽固。”
    “与小榕说了,她让我去讨,她来养,可她娘也不准。”
    “明知日子近了不该出门,却还是没忍住。犯病时小榕在旁边,吓得要命。安慰她我这病和女人家的葵水差不多,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好了,结果被她一顿好骂,真是冤枉。”
    “师父怪我上回乱跑,罚我禁足两月,佛祖在上,救我一命吧。”
    “偷溜出去找小榕,还没出巷口就被师父抓回来,改作禁足三月,这下完了。”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小榕了,唉,这下才是真完了。”
    沈凉生一页页翻过去,过了大半炷香的光景,秦敬侧头与他说话,瞄到书上字迹,愣了一愣,好似才刚想起还有这么本书收在抽屉里,微摇了下头,低声笑道:“十年前的东西,沈护法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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