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耸耸肩,荷包从左手抛到右手,抡圆胳膊大力一甩,手中如有实物的钱袋被他丢沙包似的,恶狠狠砸中面前小乞丐的脑袋:“真是个蠢货!钱袋送你了。”
蒋导演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他。
这段或许是很贴合时舟的顽劣的性格,演的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但也没有什么矛盾冲突的爆点体现情绪。
王宪在一旁看着,心中不服:这段剧情有什么可演的,这么无聊,就算确实演的很生动又如何?能演好一个顽劣少年,这无非是本色出演而已啊,怎么导演就不打断他呢?
秦宴城静静坐在旁边,脸上带着浅淡笑意,片刻后拿出手机开始为时舟录像。
时舟深吸一口气,静默三秒,方才那个虽然态度恶劣却又能劫富济贫小乞丐送钱袋的少年仿佛瞬间从他身上退却消失。
紧接着,他的眼眶突然红了,泪水在眸中氤氲,他跌跌撞撞的后退了两步,最终一屁股在地上。
他浑身发抖,死死的低着头,似乎一抬头就会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划过他俊秀的脸庞,砸在地上,第二滴、第三滴......
原本想看热闹的众人都被这气氛感染,忍不住屏息凝神看着他。
时舟嘴唇颤抖,喃喃道:“姐姐......”
继而咬紧牙关,眼泪汹涌流淌,一滴滴落下,然后抬起手,“砰!”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最终崩溃地发出绝望痛苦、困兽般的怒吼!
许久后,时舟终于抬起头,露出被泪水濡湿的脸庞,他惊惧又痛苦的睁大眼睛眼睛,定定看着高处。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整段表演镇住了,鸦雀无声,仿佛就置身其中,亲眼目睹了洛北回归后看到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姐腐烂生蛆的尸体,被人剥光之后毫无尊严的吊在那里示众,而她曾经最是爱美爱干净。
在场的其他人只觉得汗毛竖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震撼,四下静悄悄的,只剩下时舟崩溃而压抑的哭声。
蒋导演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
不仅仅是其他人觉得时舟是来给大家垫底的,连蒋导演自己最初都这么觉得,只不过惧于秦宴城的威逼,这面子他不得不给,才只好一边跳脚喊着“看演技差的人表演简直要气得我折寿!”一边硬着头皮等时舟来辣眼睛。
但是他现在几乎要等不及时舟演完了,简直想马上就抓着他的手兴奋大喊自己找到真正的洛北了,但又舍不得打断时舟,还想再看一段。
片刻后,时舟的哭声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代表机位的蒋导,眼底是令人恐惧而震撼的疯狂。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脸上绽放出一个很平静的笑容,并不狰狞,但却带着莫名变态的气息,顿时令在场的所有人瞬间胆寒。
这才是第二段真正的结束。
时舟擦擦脸站起身,深吸气平缓情绪。
虽然眼眶还有些红肿,但科班出身的专业素养让他瞬间抽身出角色来,转身走了两步就瞬间入戏,抬起手来,似乎是凌空捏住了谁的脖子,语气平静问:“周言,你没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吧?”
这句台词提醒大家这是洛北手刃仇人同时迎来自己生命结局的一段,大仇得报后他的确是在笑的,但目光却沉沉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愉快。
当历尽千帆之后,再也没什么能让洛北真正开心了。此时重新想起他那轻狂而嚣张的笑意,抢人钱袋却又劫富济贫的张扬和肆意,归来不再是少年。两段表演相距不到十分钟,却是戏里洛北的一生。
众人终于明白时舟第一段平常而没有情感爆发力的一段的用意了——时舟是在炫技,但有技可炫也是一种能力,他正在无死角的展示自己的能力,第一段是用来做角色性格对比的。
秦宴城坐在旁边笑意更盛,在打动人的绝妙演技之下,他似乎已经看到时舟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张扬而得意的告诉所有人:怎么样,小爷就是未来影帝吧!
看的他几乎想去摸摸时舟的脑袋。
蒋导演直接站起来了,坐着看都不能够表达他心里的激动了。
“也罢,”时舟抬起头望向远处,“你看这万里晴空,温柔的让人恶心......像不像你生生剜去我一只眼睛的那天?”
时舟的手指再次转动,但这次玩弄的已经不是钱袋了,而是虚空中锋利的匕首。
他的手攥的很紧,慢慢割下去,一刀、两刀......
在仿佛真的存在的凄厉惨叫声中,他终于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眼眸中满是陶醉,像是在欣赏动听的乐曲。
那笑容越来越大,慢慢变得诡异,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如痴如醉的疯狂一刀刀割下去,继而转变为恶狠狠的不断捅刺。
时舟笑出了声,由最初的低低笑声慢慢转变为狂笑,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扔下刀,外面已经全都是弓箭手,布下天罗地网。
笑够了,他慢慢哼起童谣,不疾不徐的一步步走出门去,张开双臂微微仰起头,像是要最后一次拥抱着万里晴空,迎接这铺天盖地的箭雨。
场面一片寂静,那种震撼久久不能散去。
时舟重新走到大厅中间站定,露出真正属于他自己嬉皮笑脸的笑容:“蒋导演好啊,我是时舟。”
场面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如同大梦初醒,难以置信的看着时舟。
这叫垫底?
干脆大家直接坐在观众席看他自己比赛吧!
本来还担心秦宴城会直接帮他硬拿来这个角色,现在众人几乎自惭形秽,尤其最初对他冷嘲热讽的王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蒋导兴奋的直接跳了起来,用力的拼命鼓着掌:“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太绝了啊!”
时舟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以前他经常被这样夸奖,只不过没想到严厉挑剔的蒋导也能这样夸他。
见自己的solo时间结束了,轮到下一个人了,时舟立刻跑向秦宴城,秦宴城的视角看仿佛有一只开屏了的漂亮小孔雀一颠一颠的跑向他——
然后一跃而起,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
秦宴城:......
时舟道:“怎么了?不是你邀请我坐的吗,现在不算数了?”
然后压低声音小声说:“别忘了,是你当着媒体的面坑我,亲口说咱俩要结婚的——我、的、未、婚、夫。”
刚刚不坐他腿上是不想搞特权主义,人家站着他坐着。
但现在都表演结束下场了,时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丝毫不害羞,毕竟他俩可是名义上即将扯证结婚的人,没当众打啵纯粹只是因为俩人不是真情侣而已。
时舟心想,等自己以后有了真正的男朋友,演戏这么累的事情一定要亲亲才能缓解疲劳。
秦宴城拿出纸巾给时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仿佛看穿了时舟的想法,在他耳边淡淡道:“小先生,那我也应该营业配合一下。”
说罢,不等时舟反应他要怎么样营业,他已经一手扣住时舟的后脑勺强迫他转过头来,对着他的嘴唇烙下不轻不重的一吻。
这次轮到时舟震惊了,如果说他是用小勺子吃了秦宴城一点点豆腐的话,秦宴城相当于一口把他的豆腐全吃了啊!
秦宴城亲完之后还一脸淡漠平静:“你坐我腿上之后,下一步不就是亲一下吗么。”
——其实这是从那位“花市在逃飞艇”的文中看到的,照理说还应该又更深入的一步,但众目睽睽之下就太有伤风化了。
时舟还不知秦宴城从哪里学来的,正要暴怒,想狠狠给他一拳,却见他耳朵有些发红,于是变成了疑惑:
“秦sir?我没吹你耳朵啊,你耳朵怎么红了?”
秦宴城闻言立刻微微皱眉,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好在不等时舟继续追究,蒋导已经一个一个的排除了剩下的人。本来他就挑剔,看完时舟之后再看其他人就好像草莓水果糖和白砂糖的区别,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蒋导憋了半天的毒舌终于可以疯狂扫射了:“你们就没发现你们和时舟有什么区别吗?让你们来试戏,不是让你们服务员似的站在这里先报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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