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余生(5)

　　张晓燕习惯性地问顾青云一句。
　　“我就……”
　　顾青云刚开口两个字，微偏脸，正好捉住某人强压着喜悦的眼神。
　　她忽然弯一弯唇，阴恻恻地说，“反正没事，我正好跟去给你们买单。”
　　佟瑶：“……”
　　李染惊讶，悄悄跟身旁的佟瑶说了句，“我们老大今天心情好好。”
　　佟瑶不敢吭声，只敢垂着眼在心里疯狂嘀咕和咆哮：
　　你瞎吗？
　　她这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吗？！
　　这是“欢迎新人”为主体的聚会，佟瑶实在不方便开溜，就灰溜溜地跟着到下一个唱歌地方。寸步不离地粘紧程玉巧。
　　很快到唱歌房。
　　大家一进包厢就开始商量点酒，闲聊语气说，这里的酒卖得还挺贵的。
　　酒水单有几份，佟瑶随意地看了眼，啤酒五十八一扎，超市里五十块还有得找的佐餐葡萄酒卖两百九十九，加上几瓶不知真假的贵价洋酒。
　　定价跟酒吧差不多。
　　佟瑶跟程玉巧说着闲话，忽然看见左前方的顾青云从包里翻出一叠什么，放到台上，语气挺平静地说了句，“点单吧，不把这些花完不许走。”
　　“……”
　　大家纷纷惊讶，问她随身包里怎么放那么多现金。
　　顾青云解释，“一觉睡醒，不知道是谁放在我枕头边的。”
　　同事们以为她在说笑，顺着说：“睡觉没关窗，大风送钱来？”
　　“真好，我也想一觉睡醒看见枕头边突然多那么多钱。”
　　酒水很快点好，单子交给服务员，茶水饮料到啤酒威士忌都叫了。
　　很快就推上来的豪华果盘其实就是几片西瓜加花。
　　“这怎么好意思卖五百块。”有人被逗乐。
　　“老大破费了。”
　　“没关系，”顾青云轻笑了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望了眼缩角落的佟瑶，“就当是新人请的。”
　　下属们哈哈地笑，“老大真幽默。”
　　佟瑶被提到也默不作声，坐在包厢角落的阴影处，偶尔瞥见台面上那叠厚厚的粉红百元大钞，心头复杂情绪万千。
　　呵呵呵，是真的幽默……
　　那可是她两个月的房租钱。
　　省着点花吧！T.T


第5章
　　翌日清晨。
　　佟瑶侧过身，迷迷糊糊地睁眼，伸手按掉名为“上班”的闹钟。想到要起床，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不情愿。
　　这才入职的第二天，就有上班如上坟的心情。
　　可惜再不情愿也得起身。
　　佟瑶边套上衣服，边想起那天晚上放在顾青云床头柜上的房租钱。
　　本来是准备拿给楼上的房东奶奶的，已经到交租日了。
　　她一下都忘了。
　　当时留钱在那儿，一半是她当时脑抽，一半也是觉得不好意思。
　　想弥补一下人家的酒店开房钱加断绝关系钱。
　　结果阴差阳错，这就变成了羞辱自己领导的钱。
　　“……”
　　佟瑶叹气，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好衬衫和外套的衣领。
　　她想着以后该如何在公司跟顾青云自然相处，殚精竭虑了大半夜，凌晨才稍稍睡着。黑眼圈都快长到下巴上了。
　　不由又叹气，“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
　　大概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佟瑶吃完早饭，踩点进公司都能在电梯间口遇见最不想碰到的人。
　　顾青云在等电梯。
　　她偏眸，同时也注意到了佟瑶。
　　佟瑶想躲开，却又不敢显得不礼貌，条件反射地扬唇笑笑，打招呼：“总监早啊。”
　　她一双杏眼映着清澄的光线，乖巧腼腆。笑容有点傻。
　　纯粹的职场小新人面对大领导的正常反应。
　　顾青云视线望过来，偏开脸，对着旁边正好路过的李染弯了弯唇说，“早饭还没吃？”
　　“对啊，今天路上好堵，只好赶紧在楼下打包了个三明治。”李染顺着她的话，提了提手里的纸袋子，又问佟瑶，“你吃过了吗？”
　　佟瑶点头。
　　又瞧瞧顾青云。
　　顾青云的视线就是不看她，仿佛她不存在。
　　“……”
　　被极其故意的无视了。
　　佟瑶唇角抽了抽，虽然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好受，但总之松了口气。
　　无所谓，反正自己又不用面对着她工作。
　　进电梯时，又遇到两个踩点来赶电梯市场部的同事。
　　佟瑶进去就装空气，缩在角落，听着别的同事小姑娘软软地跟顾青云打招呼。
　　顾青云都会“嗯”一声，语气温和。
　　她今天还是白衬衫，外套套了件米色收腰风衣，衬得腰愈细。微侧分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膀处。气质遥不可及，却又像伸手可触。
　　眉眼秀美，满面春风三月天的样子。
　　电梯到了市场部。
　　佟瑶缩在后面最后一个走出来。
　　后勤组没事情干。
　　整个上午，她都跟着程玉巧插科打诨聊天气讲八卦，偶尔还听到两句关于顾青云的传闻。
　　说她是公认的性冷淡。
　　被顾青云扔掉的花连起来可以绕公司好几圈。
　　佟瑶笑眼弯弯，听得津津有味的。
　　大片太阳透过落地窗毫无遮拦地投进来，照得人暖洋洋，浑身发懒。就那么跟同事们坐在一起唠嗑听八卦，时不时喝几口奶茶。
　　佟瑶有种安度晚年的舒适。
　　只要别往旁边看。
　　旁边那一圈产品组、运营组、策划组、媒体公关组的人，好像一直都没闲下来过。要么坐电脑前打字，打电话，要不就是火急火燎地开小会解决问题。
　　“……”
　　—
　　佟瑶中午跟程玉巧去公司外面吃了顿火锅，程玉巧晚上有约会，还要特地回一趟家把沾上火锅味的衣服换掉。
　　佟瑶拿着奶茶，一边喝一边慢悠悠地走回公司。
　　看见新消息。
　　蒋君雯：【上班适应得怎么样？】
　　佟瑶快速打字：【很好，吃好喝好玩好了。】
　　蒋君雯发来一条暴躁的语音：【呵呵，老娘昨天一晚上都在核对数据，刚想偷懒眯了会儿，又被老头子逮住让忙调账准备季报……】
　　佟瑶：【哈哈哈哈哈！】
　　她想到死党晕头转向的模样，又想到自己这边美滋滋的小日子，一时间幸福得浑身冒泡泡。
　　进公司，还跟前台小妹妹打个招呼。
　　说人家发型好看，裙子衬肤色，项链有品味，夸得别人笑到双眼皮都弯成一条缝。
　　转进电梯间。
　　“等一下，”佟瑶小跑几步，欢欢乐乐地按开电梯——
　　如果时间等倒流，哪怕只倒流区区几秒，佟瑶都愿意以三天寿命做交换。
　　她脸上的笑僵得太快，心头一窒，甚至还呛到了下，“咳。”
　　“……”
　　顾青云伸手按住楼梯键，面无表情地看她。
　　佟瑶赶紧滚进来，小学生似地站着，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挪到电梯角落里。
　　然后垂眼盯着脚尖。装透明，装空气。
　　她想到早晨。
　　既然领导持主张无视她的政策，那她一定主动积极地配合。
　　电梯门关上。
　　空气仿佛凝固住，闷得很，佟瑶无比忐忑地抬手咬着吸管，靠喝水来缓解尴尬，边忍不住稍稍抬眸。
　　透过反光的电梯门，她看见顾青云正直直地望着她。
　　视线对上。
　　顾青云勾勾唇，忽然凉凉地说了句：“看见自己部门的领导，你就装作看不见的么。”
　　“……”
　　回应她的是佟瑶的一阵呛咳。
　　“总监好，”佟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咳得脸颊泛红，眼眸蒙着一层泪光，挤出来干巴巴的一句问候，“……您也刚吃完饭啊。”
　　正好电梯门开了。
　　顾青云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出电梯。
　　望着她的背影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