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余生(16)

　　佟瑶心一寒。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支视频里的素材他们全部都是找人做的原创。
　　“……”
　　凭借回忆努力比对两幅画的不同。
　　佟瑶自己也是画师，这种等级的描图实在不会判断错误。
　　完全照着这副临摹的。
　　可能稍稍改了一点细节。
　　抄画的听说在国内还是个挺有名头的画家老师。
　　怎么办？
　　这支广告距离正式投放还剩不到十几个小时。又是审核规矩繁复，极其严苛的合作方，一旦通过后再想要再推迟改版本……会算违约吗？她不懂。
　　佟瑶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她能自己拿定主意的事情。
　　赶忙掏出手机。
　　把手里的画册放到桌上，对着那画连拍好几张照，立刻给张晓燕发了过去。
　　“……”
　　佟瑶心跳得很快，隐约知道是出大事情了。
　　没过两分钟。
　　张晓燕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严肃，“佟瑶，辛苦你现在来一趟公司。”
　　“好。”
　　—
　　晚高峰，回公司的路上堵了很久。
　　佟瑶好不容易赶到，进会议室，里面小会已经开始了。
　　她跟广告策划岗的同事们还不太熟悉。带着那本画册，翻到那一页，递过去，就像闲人似的坐在旁边听他们开会了。
　　商讨得时间不算太长。
　　一方主张说就当不知道，没几个人听过这个俄罗斯画家，就算东窗事发，该负责的也是广告公司。很快被驳回。真爆出来了，他们品牌组全员得在顾青云跟前切腹自尽。
　　接着敲定，追责放到最后，立刻重新剪辑用淘汰下来的备用稿替换抄袭稿。
　　散会。
　　佟瑶出来后，追上去问张晓燕，短短十几个小时要怎样弄完这些事情。
　　视频另剪倒还好，可现在都是下班点了，协调沟通又怎么追得上近在眼前的投放死线时间。
　　张晓燕面上挺淡定的：“没事，已经安排人去联系了。”
　　“可现在这时间那么紧张，”佟瑶就是不明白这个，“如果他们不答应我们不就完蛋了？”
　　“你可以把这话转告给陈佳雯。”
　　“她……？”
　　陈佳雯是佟瑶待在后勤组时一起聊天一起玩儿的前辈。
　　“没关系的，我们只需要转告一下她就行了，”张晓燕笑着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解释了句，“她爸爸是光华传媒的总经理。”
　　佟瑶无声地惊讶，脚步顿住，望着张晓燕离去的背影。
　　办公区人很少，留下加班的同事静静工作着，不远处后勤组那一块，早就没人影了。
　　佟瑶想起最开始蒋君雯跟她说的，原来神仙组是这么个意思。
　　她之前还奇怪过怎么自己的月薪是陈佳雯的一半。
　　现在，她的月薪竟然是陈佳雯的一半？！
　　—
　　翌日。
　　佟瑶正常上班，听说广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晚上的紧急会议只是小插曲，很快就过。
　　每天要忙那么多事。
　　佟瑶倒了杯咖啡，坐回位置上，累得浑浑噩噩的。虽然不至于唉声叹气，但也一直掰着手指数还有几天才到周末。
　　真到了周末也不能闲，她从游戏公司那儿接的活不能再往后面拖了。佟瑶只好睡觉都抱着数位板，睁开眼第一件事情还是涂画稿……
　　转眼周一。
　　佟瑶顶着两个黑眼圈，太累了，去公司路上，没忍住，转去便利店买了一个烤鸡腿。坐在店里，一边慢悠悠地吃着一边看时间。
　　她今天就是要迟到十五分钟！
　　莫名其妙的小叛逆。
　　“……”
　　佟瑶溜进部门，刚转弯，迎面遇上脚步匆匆的李染。
　　“来得正好，”李染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她，她手机拨着号，“顺便帮我把这个带去给老大。”
　　佟瑶接过文件，应了声，才反应过来，“总监已经回来了？”
　　李染倒没对她这种白痴问题不耐，笑说，“要不然怎么让你带给她文件呢？”
　　她指指放到耳边的手机，示意要去打电话了。
　　佟瑶比划了个OK。
　　她捏着文件，往里走的时候想顾青云都出差多久了？认真算下其实也没有很久。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有拉下，透过玻璃。
　　佟瑶远远地望见她在翻文件。
　　太阳清亮，她脸庞迎着光，一身深色西装外套都映得柔和许多。脸上没什么表情，长睫垂下，白皙手指握着文件翻看，竟有种文雅纤细的味道。
　　这一刻，佟瑶忽然意识到。
　　就算顾青云在公司里总时不时挑她刺，还对她冷嘲热讽，但她在那儿，自己就有一股安定感，仿佛再忙也不会心烦慌张了。
　　佟瑶抬手敲门，听见一声请进。
　　她居然有点扭捏，很快自然，“李染姐让我把这个送过来。”
　　抬眸望见是她，顾青云微微弯了下唇，语气笃定：“上班迟到十五分钟。”
　　“……”
　　她连表都没看一下！
　　佟瑶才不承认，“没有吧……”她的表情很无辜，“可能您刚才在外边经过的时候没注意到我。”
　　顾青云没顺着她的话放过她，“我问了李染，她说你还没来。”
　　佟瑶傻了。
　　万万没想到，她出差回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心里顿时有股很怪的情绪，被大领导盯上的恐怖，还悄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我……”她说不出话来。
　　“骗你的。”
　　佟瑶，“什么？”
　　顾青云唇边始终带着弧度，仿佛被她傻兮兮的样子取乐了，轻笑地说，“我没有一回公司就先问你在不在。”
　　“……”
　　气喔！又被她逗了。
　　“文件在这儿了。”佟瑶放下准备走。
　　“等会儿。”
　　顾青云接过文件，并不着急看，说了句，“这次多亏有你。”
　　“……”
　　佟瑶反应了下，才知道她在说新广告素材抄袭的事。
　　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接受夸奖。
　　这又不是她的本事。
　　“就是凑巧……”
　　顾青云嗯了声，又问她：“怎么没精打采的，看你黑眼圈已经比眼睛大了，今天迟到也是有事情吗？”
　　“没什么事，”佟瑶嘀咕着她这是什么夸张手法，又不方便立刻拿出镜子照照。
　　“那就是工作很辛苦？”
　　“……”
　　工作本身不算累，市场部忙一阵子后也还是会闲一会儿，佟瑶适应得很好。主要那些大小会议，开起来动辄几个小时，她坐得腰酸背痛耗体力，肚子饿。
　　就像读书那会儿，明明看书自学半小时就能弄懂的内容，如果正儿八经地听老师讲两节大课，立刻两耳嗡嗡。
　　懂也能懂，但要仔细听废话多的老师讲课就特别累，还饿。
　　佟瑶当然不可能直说。
　　她也知道那些会议都是有必要的。
　　半天犹犹豫豫地说，“有时候好几个小时的会，大家全都好认真，我一直走神……就特别差生吧。”
　　说来奇怪，语气明明应该是半自责半抱怨的。
　　话说出口时，却情不自禁地变得轻软软的，像撒娇。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大家都很认真只有你走神……”
　　顾青云轻笑着重复下，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说，“那些根本就不需要你贡献意见的会议，直接看总结不就行了。”
　　佟瑶一怔，没想到她这么随口一说，她就真的给了个方案。
　　“可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可能坐着不去吧。”
　　“设计部你参与的画策项目，去转一圈，监督监督，那边不是有你的桌子椅子，”顾青云瞥她一眼，自言自语似的轻轻说了句，“偷懒都不会，难道是真的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