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26)
“月底我就能拿到家教的薪水了,你能不能等一等我?”裴晏禹以为自己克制得住,但从第一个字说出口开始,他发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韩笠愀然地看着他,不知自己在听到这样的话时,究竟应该感动还是应该烦恼。他觉得自己恐怕遇到了一个**烦。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即将来临,韩笠沉了沉气,说:“我待会儿过来再和你说。”
他说完话,留下还没结账的三明治,将安全套拿在手里匆忙地离开了。在裴晏禹的眼中,这几乎像是逃跑。裴晏禹捂住隐隐发痛的额头,感到自己糟糕透了。但是,当他回头看到韩笠走进对面那家酒店里,对荒谬的认知又铺天盖地而来。
他怎么能再和这样的人联系下去?接下来会怎样?他把钱还给韩笠,然后再继续想尽办法筹钱购买他的时间吗?与此同时,还要接受韩笠不断地和别的人交往、上床,而他是这群人之中的一个,却为此甘之如饴。这实在太荒唐了。
韩笠说过,他真的说过。这样的生活,他过不起。裴晏禹越是往深处想,头越是疼。他无助地坐在凳子上,望着还没写完的作业发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将脸上的疲惫抹掉,从书包里翻出消炎药和外用药膏。他在店门口挂了一个“配货中,暂停营业”的牌子,把门反锁以后走进员工卫生间里上药。
伤口恢复的速度比他预想中的要慢一些。裴晏禹上完药膏,取了一杯温开水吃药,将店门重新打开。
半夜,店里来了一位空姐,拖着小巧的登机箱,面带倦容。
裴晏禹往她挑选的熬点里加了热汤,等她孤单地坐在用餐区吃完,又沉默地离开。
她一走,本就冷清的店面显得更寂静了。
裴晏禹在一次回头时,发现自己的自行车倒在门外,便走出去将车扶起来。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四点,但韩笠还没从酒店里出来。
会不会是已经走了,只是没往便利店里来?想到韩笠离开时的模样,裴晏禹猜想多半如此,但他走时分明说自己还会再过来。
裴晏禹总是在谈恋爱时犯傻。然而,他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谈过恋爱。他的上一次恋爱还没有经历告白便失恋了,而这次,似乎比上次更加荒诞。
或许他一开始就是错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杜唯秋,有的只是不明不白。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四点,韩笠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发呆。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等到身旁的人呼吸变得平稳和均匀。韩笠缓缓地坐起来,腰却突然被拧出了声响,疼得他皱了一下眉头。
“你去哪儿?”客人从背后将他抱紧,嘴唇贴在他的肩头,留恋地抚摸着他的背。
韩笠讪讪地笑了一笑,回头说:“快五点了,我想先走。”
“嗯?”他把韩笠的身体扳过来,只当他在开玩笑,轻轻地点了一下韩笠的鼻尖,笑道,“天还没亮,你去哪里?我们说好了,你要陪我过夜。”
韩笠忍着心底的不耐烦,愧疚地笑说:“我知道了。”
“乖。”客人用厚厚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胸口,又贪婪地摸着他的腹部和后腰,赞叹道,“你真是个尤物。”说着,他起身打开床头的灯,将手伸向了韩笠的腿间,“这里也漂亮。”
韩笠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客人的手像是在把玩一样玩具。
“再来,要加钱了。”韩笠托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
“没关系,我有的是钱。”他满不在乎地笑,含住韩笠的嘴唇,把湿漉漉的舌头伸进了他的嘴巴里。
随着客人的身体压过来,韩笠的腰狠狠地往床上沉,刚才被扭到的位置仿佛又正了位。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空出来的手往边上摸索,拿到了一只粉红色香草味的套子。
这位火锅店的老板在高潮时,喊出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一边喊着,一边在韩笠的耳边追问爽不爽,还要不要。
韩笠本就意兴阑珊,难以配合他完成这场角色扮演。他用了一些小技巧,让客人提早尽兴,又在客人满脸期许的注目下用手给自己解决了问题。
趁着客人洗澡的工夫,韩笠用湿巾将身上的痕迹擦掉,迅速穿上衣服,拎着西装先离开了。
第30章 持续的虚妄-4
时间越是往后延迟,裴晏禹越是放弃了等待。他在清早的货品送来以前,把店门外的落叶扫干净。
晨雾正浓,他只不过在室外待了五分钟,便冷得四肢冰冻。
他往手心里呵气,推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
不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晨雾中走出来。裴晏禹惊讶得呆住,眼睁睁地看着韩笠匆忙地横穿了马路。
“借你们的洗手间。”韩笠将西装丢往裴晏禹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往店里走,径自穿过了店面。
裴晏禹大吃一惊,忙不迭地丢下扫帚跟进去,紧张地问:“你又受伤了?”
可他什么也没问到,已见韩笠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他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待,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既懊恼韩笠为什么非要做这种工作,又憎恨他刚才遇到的客人。他更担心他。
左思右想,裴晏禹正要去找自己的外用药膏,便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他连忙迎上去,担忧地问:“你受伤了?”
韩笠掩上洗手间的门,面色平静,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灯光很暗,裴晏禹看不透他的表情,只留得满心的焦急,追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没事,好着呢。”说罢,他看到裴晏禹愣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裴晏禹得知自己被骗了,不满地瞪他,正转身要走,却被韩笠从背后圈进了怀里。
他挣扎了片刻,又被韩笠锁在了墙边。
没有了担心,裴晏禹剩下的只有因这个人而起的无奈和烦躁。他沉了沉气,在韩笠凑过来以前,先撇开了脸。
“不过,那位客人恐怕是吃多了火锅,那根东西有毒,**来辣得很。”韩笠似笑非笑,在他的耳边吐着热气说,“我看他挺爽的。”
分明是潮热的气,裴晏禹的脸却瞬间发青了。他咬紧了牙关,恨恨地瞪着韩笠,唯恐自己的嘴唇稍一松开,会立即吐出咒骂他的话。
韩笠凝视着他生气的模样,目光中仿佛找不到焦点,全散开了。
“你想不想**来试试?很多人喜欢,你也会喜欢的。”他轻轻地亲了一下裴晏禹的唇角,声音轻柔、缓慢,如同娇弱的讨好。
裴晏禹因他露骨的话而瑟瑟发抖,面色依旧惨白。
韩笠看他分毫没有缓和的神色,便收敛了自己乔装出来的娇气,皱眉问:“嫌脏?”
“不是。”不知为什么,听他这样说自己,裴晏禹的心陡然一跌,仿若碎了一地碎片。他费力地抹了一把脸,像要卸掉本没有的浓妆,露出真容。他忧愁地看着韩笠,不确信地问:“包养你是不是得花很多钱?”
闻言,韩笠愣了愣。如果不是及时收敛,韩笠不知自己将会露出多夸张的笑容。他淡淡地笑着,指尖轻撩着裴晏禹因忍耐而发热的脸颊,轻声问:“想独占我?”
想到这个,裴晏禹挫败地苦笑。他耷拉着脑袋,全无办法,说:“我太穷了。”
“我有钱,我包养你吧。”韩笠看不得他这副样子,脱口而出道。
裴晏禹震惊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韩笠见了,忍不住往他的脸上掐了一把,笑说:“虽然你什么都不会,但谁让你可爱呢?”
这形容词让裴晏禹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偏偏韩笠却在说完以后,接连亲了他好几下,像是在亲一只宠物。裴晏禹躲也躲不得,无奈地推开他,说:“我得出去了。视频里那么长时间没有人,被发现了,要扣钱的。”
韩笠几时听过他的话?裴晏禹正要走,韩笠立即拉住他的手,非让他定在墙边不可。
若不是面前站着的人是韩笠,若不是他端量的目光当中仿佛有万种疑惑和柔情,裴晏禹简直以为他是那些上学、放学路上堵住自己去路的坏学生。
裴晏禹每次抬眼正视韩笠,都被两人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吓一跳,不知所措地重新垂下眼帘。太近了,他呼出的气息几乎让韩笠的眼镜片变得模糊。
也不知僵持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韩笠想做什么,大概因着太近的缘故,裴晏禹感到热,拉伸紧绷的声带,小声地问:“干什么?”
韩笠拉着他的那只手不肯放,另一只手则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给裴晏禹戴上。
他的近视度数不深,裴晏禹戴上眼镜后,稍微感到一时片刻的晕眩,但很快韩笠的脸便在他的面前变得异常的清晰。看清韩笠以后,裴晏禹怔忡了几秒钟,仓皇地想转开脸,却连脸也被韩笠先一步抚住了,动弹不得。
原来,真正的乖学生戴眼镜是这个样子,懵懵懂懂、干干净净,因为不耐烦而恼起来,较真时看起来清清楚楚。韩笠没能好好地看一看裴晏禹,已见他满脸莫名其妙地瞅着自己,颇不耐烦地努起嘴巴。
韩笠笑了,问:“七点下班?早上有没有课?”他又能恼多久?问完,韩笠已经见到他的眼睛里透出天真,摇了摇头,是以一时又不想将他放开了。
他的指尖沿着裴晏禹的耳垂轻微地滑过侧脸,宛如一片秋叶飘飘荡荡,在平静的水面上,漫不经心地扫过,终是落入水中,激起似乎平静的圈圈涟漪,竟足以打破平静。
韩笠捏住裴晏禹的下巴,因着这不轻不重的力道,裴晏禹松开了紧抿的嘴唇。无论唇间留不留缝隙,韩笠也侧过脸,吻进他的唇间,趁着他不备,挑开他的牙关。
裴晏禹岂会不备?哪怕不备,也忘了拒绝。韩笠的唇齿轻柔,拉着他的那只手渐渐地松了,手指辗转穿入裴晏禹的指间,与他十指紧扣,扣得一手温热和湿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