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25)

　　突然，宋延猛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眸充了血似的直愣愣瞪视着前方，全身大汗淋漓，劫后余生般粗重地喘着夏临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试探唤了一声：“宋延？”
　　宋延怔了怔，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他：“夏临，你……还活着？”
　　夏临听他这话，脑中懵了一瞬，想到某种可能，当即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惨白。
　　宋延未等他有所反应，随即又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口中喃喃自语：“不对，你当然没有死，我怎么会觉得你死了呢，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第62章 记忆
　　醒来后的宋延，很快又陷入了自我意识的混乱之中。
　　两名护工闻声赶来，见他抱着脑袋喃喃自语，以为他又精神失常了，于是立即通知了主治医生。
　　夏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病房的。
　　他靠墙站在那里，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凉。
　　他一直觉得这一世的宋延，以及宋延对他的这份爱，是那么完满，完满得太不真实，他也一直有所预感，这场不真实的梦，总有一天会醒来
　　但是他没有料到，会以这样一种看起来荒诞，却又让人毫无反驳之力的方式醒来，还醒得这么令人猝不及防。
　　他差一点就要接受宋延的爱情了，差一点就要亲口告诉宋延，他愿意等他。
　　但是他和宋延的爱情，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感到遗憾，还是庆幸。
　　病房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宋延歇斯底里的声音：“你们放开我!我没有疯，我不是神经病!”
　　主治医生则对身边的护士道：“再准备一支安定剂!”
　　护士迟疑了一下：“两次间隔的时间有点短吧？”
　　病人神智错乱的时候会岀现自残倾向，目前只能采取这种强制措施先稳住他的情绪。
　　宋延一边挣扎一边喊：“夏临，夏临你在哪里？我要见夏临_一”
　　夏临从巨大的失落与颓丧中回过神来，意识到眼下还有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自怨自艾。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病房道：“医生，能不能先让我跟他谈一谈？”
　　医生狐疑地转头看他：“请问您是。？”
　　“我是他朋友…。”
　　夏临话未说完，宋延已经看到了他，立即求救似地喊：“夏临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夏临你快救我——”
　　夏临对医生道：“你看，我是他朋友，我大约知道他的精神出了什么问题，请你们先不要对他用安定剂，先让我试着跟他谈一谈。”
　　医生沉思片刻，对宋延道：“宋先生，现在我们放开你，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可以吗？”
　　宋延的目光一直粘在夏临身上，闻言胡乱点了点头。
　　于是几名医护人员将他扶回到病床上。
　　退出病房前，主治医生低声对夏临道：“病人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很可能会有自残倾向，也可能会伤害身边的人。我们已经收走了病房里所有的利器，但是你也需要时刻警惕，一旦情况难以控制，你就马上按铃通知我。”
　　“好。”夏临点头应下。
　　所有人全部退出去之后，夏临反手将门关上，然后走到宋延面前坐下。
　　宋延一把抓起他的手道：“夏临，我没有疯，我只是……只是脑子有点乱，你信我!”
　　“我信你。”夏临点了点头，“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宋延双目失神了片刻，脸上涌起一股难言的悲伤，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地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你躺在殡仪馆里的画面，还有凉哥。凉哥就站在我身边，我们都很悲伤……我原本以为这是梦，但是醒来之后这种悲伤的情绪还是久久不散，就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一想起这些画面就脑仁疼，疼得受不了，还有很多其它的画面纷纷扰扰搅在一起，一会是你，一会是洛桐，一会又是我爸，很多画面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真实得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尤其是洛桐，我明明跟他只是朋友关系，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我跟他……”
　　他突然住了嘴，小心翼翼抬眼看向夏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总是被一些陌生的画面所干扰，他们给我些错觉，好像我曾经做过那些事情一样，连感觉都那么真实……”
　　“你看到自己跟余洛桐曾经在一起过，对吗？”夏临平静道，“你爱他爱得如痴如狂，为了他不惜与你父亲决裂。”
　　宋延不明白夏临为何会一语道破，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半晌才喃喃出声：“夏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难道。这是真的？我明明记得我跟他上的是不同的大学，可是为什么我脑海中会有跟他一起在大学校园里的画面，而且那个学校很陌生，我从来没有去过，可是我对那里的一草一木又非常熟悉。夏临，我究竟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夏临没有回答，他强迫自己客观冷静地站在旁人的角度看待宋延，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甚至是冷酷。
　　“宋延，你想不想被医生强制注射安定剂？”
　　宋延立即摇头。
　　“接下来几天，或许你的脑子里还会出现更多混乱无序的画面，你需要一点时间将这些画面排列重组。在此过程中，你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再随意惊动医生，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你明白了吗？”
　　宋延其实听得并不是很明白，他看着夏临乞求道：“夏临，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些事情，不需要我告诉你，”夏临道，“等你理清头绪之后，自然就会明白。”


第63章 了断
　　夏临重生在十七岁那一年，当时几乎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在他重生之前，所有的生命轨迹都和原来没有区别，所以他很快便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但是现在宋延的情况比他要复杂得多，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宋延两世的人生轨迹开始走向不同的分岔路口渐行渐远。
　　当上一世的所有记忆一股脑儿涌入他的大脑时，他只能被动地接收这些混乱无序的画面，这不仅仅是他上辈子的记忆，更牵连着他深入骨髓的情感，种种激烈而矛盾的情感碰撞在一起，才会屡屡使他情绪失控。
　　而上一世的宋延比这一世要年长许多，上一世的记忆完全复苏之后，很有可能会以压倒性的优势掌控身体的主导权一一就像四年前的夏临。
　　夏临猜测，如果宋延变回了以前那个宋延，那么他对自己的情感，也很有可能会由爱转恨、
　　因为细究起来，夏临的重生就像是蝴蝶效应，直接或间接影响了身边人的生命轨迹，而受他影响最深的，恐怕就是宋延和余洛桐了。
　　上一世，他们是深爱着彼此的恋人，这一世，他们却因为一些连夏临也没有参透的原因，成了彼此人生中的过客。
　　夏临不知道宋延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他，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夏临一直没有离开医院，他甚至遣走了宋延的助理和护工，独自包揽了照顾宋延的所有工作、
　　他在耐心等待宋延的归来，然后亲自与他做一个了断、
　　宋延时不时地陷入昏睡状态。而每次苏醒，都会记起更多上一世的记忆、
　　刚开始他还会彷徨无助地询问夏临，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梦。但夏临很少给他答案，只是让他自己慢慢想、
　　渐渐的，他不再开口询问，每次从梦中惊醒，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然后慢慢将惊惧和疑虑压回心底。
　　甚至有的时候，他会长时间地坐着发呆，或者一言不发地看着夏临，眼神专注而灼热，眷恋而悔恨、
　　到了第五天，主治医生在给宋延做了最后的检查之后，笑道：“宋先生恢复得很不错，情绪也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宋延笑着向他道了声谢。
　　医生又嘱咐了几句出院后需注意的事项，便离开了病房。
　　宋延目送医生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然后，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夏临。
　　此时夏临正低头削一个梨子，削完最后一段皮后，他将梨子递向宋延，说道：“看来我也差不多可以回去。”
　　宋延没有接，只是看着他：“这么急着回去？”
　　“我原本只请了两天假，回去后还要补假。”夏临将梨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吃不吃？”
　　宋延看了一眼梨子，依然不接：“夏临，你这是要跟我分手的意思吗？”
　　夏临怔了怔，随即想到了梨的寓意，无奈道：“你要这么理解，也行。不过，我们原本便不曾在一起过，又何来分手一说？”
　　“上一世，我们曾经……”
　　“曾经？”夏临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你说的是哪个曾经，你和我的，还是你和余洛桐的？”
　　宋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反驳不了，在那片混乱的记忆中，他曾经拥有过两段爱情，一段炽烈如火，一段细水长流。
　　这两段爱情在他生命中都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分量，余洛桐诈死的时候，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暴自弃寻死觅活，而夏临死的时候，他理智地处理完夏临的身后事，然后在某个深夜悄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很难说上一世的自己究竟爱谁更多一些，两段爱情性质不同意义也不同，完全没有可比性。但是他知道这一世，他跟余洛桐是君子之交淡若水，而他对夏临的感情，则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越来越烫。
　　正因为如此，当他意识到夏临自重生之后，做出的那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其实都是为了躲避他，他的心像被绞肉机翻绞过一样，痛到窒息。
　　夏临见他迟迟不接梨，也不强求，起身欲丢进垃圾桶，宋延却在下一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再陪我一会，可以吗？”宋延低声央求，“我需要办出院手续，但我不想麻烦我的助理。”
　　夏临沉默了片刻，心想也好，就当送佛送上西。
　　“我可以帮你办出院手续，也可以将你送回家。”夏临冷漠地看着宋延，“但从此以后，我们就彻底两不相欠。”


第64章 牢笼
　　夏临帮宋延办好出院手续，然后开着宋延那辆车，载着他驶出了医院的大门。
　　“你家在哪里，”夏临道，“说个地址，我好导航。”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宋延只是看着车窗外怔怔出神，仿佛并没有听见夏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