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的烦恼(25)

    原本逐渐上升起来的同情心又被这笔钱弄得冰冷十足。原来丧失的父爱，一张银行卡就能补足的吗？
    钟季把带着扔到后座，李湉好奇的问袋子里都是什么，钟季答：“大概侮辱吧。”
    他们回来后的第三天晚上，钟宇打来电话说父亲去世了，钟季答知道了，钟宇又问他是否会去参加葬礼，钟季只说再想想。
    原本以为在父亲临死前看他一眼便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了，可谁想当钟宇问他是否去参加葬礼的那一刻，他却想答应。钟季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惊恐，可终究亲情的诱惑对他来说实在巨大，他做不到像父亲那样冰冷。
    钟季收起了他和母亲的照片、怀表以及银行卡，到阳台把其余的东西全都烧了。
    李湉站在一旁看着火苗慢慢吞噬掉那些照片以及信纸，他想安慰钟季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钟季起身往火盆里浇了些水，问李湉：“你是想问我还恨他吗？”
    “是。”
    “看见他的时候，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头，睁开眼睛都费劲，吊着一口气在等我，还对我说了很多话。就在那一刻，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恨了，人毕竟都快死了，恨他又怎样？还有他的夫人，坐在那儿似乎还要找我对峙，我看着就觉得可笑。”
    “阿季……”李湉揽过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谢谢你，湉湉。我没事儿，你放心。”
    李湉问他：“阿季，那张卡怎么办？”
    “就先放那儿吧，我花着觉得难受。”
    “要不，还给他们吧。”
    “再说吧。”钟季连那张卡里有多少钱都没去关注，他在想或许哪天有时间有心情再给钟宇打个电话，或者找个机会，就把卡退回去。
    真到了葬礼那一天，钟季还是去了。
    他没让李湉陪他，大半夜就出了门，赶到那里时，车队刚刚从殡仪馆出发，他开着车悄声跟在后面，天还没亮，谁都没注意到他。
    那天之后他还告诉钟宇说自己不会去的，可能钟宇还觉得他不通人情。
    可真的来了，便觉得好像又很自然。
    到了墓地，钟季没跟进去，他不太想惹人注意。于是站在车旁，远远的看着围着墓地的人们。天很冷，他裹了裹身上的棉衣，这时旁边一辆车的车主下来跟他搭话。
    “你认识吗？”
    钟季点了点头。
    “哎，我听说，这老爷子前脚刚咽气，当妈的就和儿子打起来了。”
    “为什么？”
    “好像为了钱吧，钟宇这家伙在他爸死前转了一笔钱给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妈知道后，还说办完丧事要去法院起诉儿子，哎，什么叫人情冷暖，做母亲的太绝了。”说话间，这人点了根烟，问钟季要不要。
    钟季摆摆手，说：“我不会抽烟。”
    “不抽烟好啊，对身体好。”男人自在的吸了一口，又说：“这天也太冷了。”
    “有些阴天，估计要下雪了。”钟季抬头看看天，心里百感交集。
    他的手指放在衣服口袋里，不停的拨弄钟宇私下给他的那张卡，在想着要不要露面把卡还给他。
    “你等会儿去饭店不？”那人又问他。
    “饭店？”钟季转头反问道。
    “出完殡要吃饭的。”那人解释道。
    “那去吧。”
    回去的路上，钟季依然跟在车队的尾巴上，等人都进到饭店里，他才缓缓的进去，宴会厅的外面有账桌，钟季走过去，把卡装在一个信封里，对记账的人说：“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钟宇。”
    说完他就要走，记账那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不留下吃口饭吗？”
    “不了，天气不好，我从外地来的，怕下雪了不好开车。”
    那人还想要挽留，可钟季已经大步离开了。
    记账的人一头雾水，跑到宴会厅喊来了钟宇，钟宇忙得晕头转向，还嫌这人够烦的，可当他打开信封却看见那张卡，知道是钟季来过了，他便赶紧追了出去，而此时，钟季的车已经消失在他视线范围之中了。
    什么心思都了了，钟季觉得自己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敬锋说得对，亲眼见证他们过得不幸福倒是觉得有些痛快。可他也做不到让他们的不幸福继续，所以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钟季把车速放慢，给李湉拨了电话。
    大块头凌晨被他折腾醒，这时候正在补觉，声音还是没醒的样子。
    “湉湉，我回来了，在路上，这边下雪了。”
    “阿季，那你慢点儿开车。”
    “我知道，你放心吧。”
    “你回来，我等你吃饭。”
    “好。”
   
    第三十四章 （尾声）
   
    越到春节的附近，公司似乎越忙碌，可能也因为敬锋这个大魔王回来折磨人了，钟季为了配合他，几乎天天都在加班。李湉也没闲着，需要他处理的工作似乎更多了。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前一天，上午开了一个会，下午敬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宣布提前休息了。
    累了快十天的两个人，吃过午饭后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不约而同醒来后又饿得前腔贴后背。冰箱里连根菜叶子都没有，于是下楼去觅食，结果附近的小餐馆全都歇业回老家过年，无奈的两个人只能在小超市里买了四包方便面，回家煮了一锅，打了好几个鸡蛋，吃之前，李湉拍了张照片发微博：“我和男朋友太凄凉，大过年的就吃这个。”
    看微博发送成功，钟季已经吃了好几口了，李湉说钟季不仗义，伸出筷子和钟季头对头，抢着吃完了一锅方便面。
    年货没买，房也没扫，这个家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李湉靠在钟季身上一手揉肚子一手翻微博的评论，说：“阿季，咱们家是不是显得太冷清了？”
    “有点儿。”
    “要不咱俩现在就回我家得了，至少还能有口饭吃。”而此时的微博上，邱月铭那个不要脸的就像故意气他似的开始晒他爸的手艺了。“你看看邱老师家多热闹。”李湉把手机上的照片一张一张划给钟季看。“这还没到除夕呢，就这么腐败，简直是强烈的对比！这又是丸子又是鸡翅的。”
    网友们都知道李湉和邱月铭是好朋友，纷纷在邱月铭的微博下刷：同情小甜甜。
    “难怪敬锋提早放假了。”钟季念叨道，“快去换衣服吧，趁超市还没关门，置办点儿年货，总不能空手去你家吧。”
    “好嘞。”李湉站起身，从沙发上把钟季拉起来，两人一起去换了衣服。
    到了超市，他们两个简直被人潮人海吓到了，李湉直往后退，“你都给我爸买了那么多东西了，要不什么也别买了，咱们直接去吧。”
    “那怎么行？”钟季拒绝，推了个车，径直往里面走。
    烟酒糖茶营养品，钟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往购物车里丢，李湉粗略估算一下，这一趟又是不少钱。临结账前，钟季又让李湉去推了个车，往里面搬了两袋精品大米和两桶货架上摆着的最贵的食用油。
    “阿季，咱买东西不是不要钱。”李湉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主要是他看钟季这架势太吓人。
    钟季没理他，而是对着购物车想了想，又去拿了两箱杏仁露，这才去排队。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两个人才结了账，到地下停车场，李湉才明白钟季为什么非要开那辆停了挺长时间都不用的商务车，因为它能装东西。
    李湉一边当力工，一边跟钟季念叨：“阿季，这些东西都够吃到明年春节了。”
    “你都说了一路了，别烦人。”
    “那你也不能去一次就这么买一次啊。”
    “我乐意。”钟季把自己的购物车清空，推到一旁不碍事儿的地方。
    李湉撇撇嘴，干脆装哑巴当力工。
    回家是钟季在开车，李湉就用手机跟邱月铭吐槽钟季的夸张，邱月铭却回复他说：“我爸说他对我爸也这样，一到过年恨不得把超市搬来给他，说什么都不听。”
    李湉似乎理解了钟季对自己家的那份心，一是太长时间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所以好不容易有了奉献的地方，他就恨不得一股脑的把自己心都掏出来；二是他也不想让李湉回去的时候脸上没光。
    他们到的时候，往下卸货，李瀛毅看见这架势也惊呆了，还找了几个手下帮忙，一时间李家院子热热闹闹的，老爷子都出来问他们折腾什么呢。
    “爸，钟季买了一车的年货。”
    老爷子看了眼堆年货的地方，就去跟钟季说：“臭小子，不是告诉你别买东西了吗？”
    “您就别管了，我也就是尽点心意，过年了啊。”
    对啊，过年了，好像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会变得合理起来。
    老爷子哼了一声懒得管年轻人怎么想，回屋前还嘱咐他们赶紧搬，搬好了好打麻将。老爷子瘾大，这几天没打，手都痒了。
    钟季应了一声，李瀛毅凑过来说：“你今天可别抢我的活。”
    钟季装傻，“什么活？”
    “给我爸喂牌啊。”
    “那我怕你输得裤子都掉了。”
    “你别吹牛。”李瀛毅哪里会服气。
    钟季笑笑，没言语。
    果不其然，这一天牌桌上的钟季不再像上次那样拆听给老爷子点炮了，而是顺了李瀛毅的意，把机会都留给了有准备的人。
    钟季手气一向好，打牌又很聪明，他从不去截老爷子的胡，而是一到李瀛毅坐庄就胡大的，偶尔李湉能自摸个屁胡，不输不赢的，基本上充当了一晚上的牌架子。
    钟季看李瀛毅的脸都快拉到胸口了，便说：“叔叔，时间不早了，您去睡觉吧。”
    老爷子看看挂钟，果然已经很晚了，也说不玩了，明天再继续。
    牌局过后结账，老爷子赢得最多，钟季其次，李湉没输没赢，钟季和老爷子的钱都是从李瀛毅手里赢过去的。钟季把钱在李瀛毅眼前晃了晃，问他：“服气了吗？我是吹牛吗？”
    李瀛毅哪里肯认输，梗着脖子说：“明天再战。”
    钟季把钱都给了李湉，大方的说：“都赏你了。”
    李湉非常不要脸的配合的在钟季脸上亲了一口，笑着气他哥，说：“谢谢阿季。”
    回到李湉的房间，钟季换好睡衣，双手枕在手上盯着天花板看，李湉过来躺在他身边，问：“阿季，你发什么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