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至也不辩驳,颔首道:“是画了,不过是为了帮你画你够不到的地方。”
说着,他举起手比量了一下自己和夏斯弋的身高差,轻“啧”了一声。
夏斯弋虽然比多数同龄人都高出一截,偏偏从小到大都没比钟至高过。
明明是听了无数次的幼稚炫耀,夏斯弋还是没法当聋子屏蔽掉。
他抓起钟至那只在他眼前乱晃的手就要啃,惊得对方连忙收手。
钟至背过手去:“上个咬伤还没好,你还想再添一笔?”
说起手伤,夏斯弋不自觉又想起几天前对钟至失控的那个傍晚。
他松开手,眼里的光芒缓缓暗下去。
他陷入回忆之中,轻启嘴唇:“我还记得虽然那天我妈说了我一顿,但后来她还是和老爸一起把我们涂改的那面墙改成了一副画,只可惜……”
只可惜后面家族公司破产,连带着那栋房子一并被银行拍卖,那份藏匿在时光里的爱意也就此封存。
想到这儿,夏斯弋有些不是滋味。
钟至敏锐地察觉到夏斯弋的情绪变化,也明白他没说出口的遗憾是什么。
他长叹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夏斯弋额前的碎发:“好了。”
钟至侧身在夏斯弋面前蹲跪下来,姿态极低地向上仰视。
脚下苍翠的草地氤氲起潮湿的水汽,浅浅地萦绕在周围,沁润着他的言语,每一字都能柔软地流入心口。
“今天让你高一回,现在能冲我笑笑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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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他知道,他快疯了
下一秒,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猛地冲向钟至。
本来蹲跪的姿势稳定性就差,钟至又毫无防备,直接被疯不择路的边牧掀翻,上演了一场落井下石的精彩戏码。
洁净的白衬衫跌入细雨后的草地,顷刻间染上了不属于他的泥泞。
“哈哈哈哈哈。”
夏斯弋忍俊不禁,瞬间破功,不加掩饰的嘲笑铺满了整张脸。
钟至嫌弃地撑起身,仰坐在充满泥污的地面上,目光上下打量着夏斯弋,蓦地嗤笑一声。
似是自嘲,又像是不满于某只没良心的刺猬,准备随时讨回代价。
钟至举起撑地的那只手,瞄了眼掌心里纵横的黄泥:“这么好笑吗?”
他毫无征兆地一把攥住夏斯弋的裤脚,向外拉扯:“那你也来一起笑笑。”
那股力道用的巧妙,夏斯弋不及逃跑,硬生生地被钟至拽倒在地。
玩疯了的淘淘从夏斯弋身边跑过,一脚踩中蓄水的泥坑,好巧不巧地在他脸上留了一幅即兴泥水画。
夏斯弋“噗”地吐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吞到了坑洼里的泥水。
“嗤。”
见到这一幕,钟至平素一贯端在身上的架子莫名卸下,忍不住大笑起来。
脏兮兮地地面上,两个狼狈的人跌坐对望。
夏斯弋火速从地上腾起身反击,还顺便喊了个帮手。
“边边,踩他!”
听到夏斯弋的呼叫,边牧兴冲冲地直奔他们的方向而来。
小边牧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和他一条心,至少,夏斯弋是这么认为的。
可不承想这小家伙全速抵达目的地,却是冲他来的。
它不由分说地扒向夏斯弋的脸,在他原本干净的右脸颊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狗爪印,跟着狗跑过来的淘淘有样学样,一巴掌搭向他的左脸,仿佛他是什么旅游景点的热门打卡项目。
反攻钟至的大业为竞,夏斯弋顶着左右一人一狗两个小巴掌印,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听说边牧有相当于人类六七岁孩童的智商,总不会连个手势方向都搞错。
它一定是故意的!
果然,当边边靠近时,钟至摸了摸它的头,奖赏道:“好样的边边,看来我之前给你带的罐头都不是白喂的,下次来还给你买。”
好一条白眼狗!
既然它不出力,他就自己来!
夏斯弋撸起袖口,摊煎饼似的在泥地里使劲蹭了几下,直到确认手上涂满了泥巴,才张牙舞爪地朝钟至扑过去:“今天你完了。”
他手脚并用地往钟至身上抹脏泥,甚至连脸也用上了,非要给他拓印两个一模一样地“纪念章”不可。
淘淘也加入了这场混战,疯狂往人和狗身上涂泥巴,连自己也不肯放过,主打的就是一个敌我不分。
不甚宽阔的草坪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两人也仿佛回到从未经历过磨难和隔阂的孩提时期,灵魂化作纯洁的精灵徜徉飞舞,只靠本能无度地向周围索取快乐。
漫长的大战过后,边边和淘淘都累瘫在地。
夏斯弋和钟至也气喘吁吁地暂时停手,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对视着。
钟至费力地掀起眼皮看向夏斯弋:“我们休战吧。”
夏斯弋也很累,恨不得席地而躺,还是不屑地甩回了一句“你想得美”。
钟至向前撑了撑身,一滴泥水自他的发丝坠落,顺着绿油油的草叶重归大地的怀抱,了无生息地渗进夏斯弋脚边的土壤。
他尝试说得更明显一些:“我是说,以后也休战。”
结束长达十几年的争吵互坑,成为真正的朋友。
夏斯弋安静了几秒。
晚风温和地拂过面颊,滑过钟至脸上几近干涸的泥渍,不舍地滞留于他眼底的温情。
夏斯弋自被泥水封塑的状态下回神,毫不客气地揪起钟至一侧的脸颊,污染了他脸上最后一块净土:“你想得美!”
新一轮的争斗再次开启。
半小时后,三个小泥人牵着一条小泥狗回了家。
家门口,姜融霞正和同事欢喜地聊天,三人一狗就这样闯入了她的视野。
姜融霞:“……”
片刻后,她抚掌大笑起来。
像是被戳中了笑穴,指着被脏污包裹完全的钟至乐到发颤。
回来的一路上钟至都蚕茧般严实地裹着脸,哪怕无人路过也没放下挡脸的手,生怕别人有一丝一毫认出的可能。
眼下被姜融霞盯着笑,掩藏在内的尴尬与难堪一并泄露,他从指缝里一眼一眼地瞟向姜融霞,拼命压声提示道:“阿姨,你同事,同事!”
姜融霞这才想起自己那不值钱的同事,手动扒拉下自己高翘的嘴角,对同事道:“真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她没憋住又笑了一下。
抿了好几次嘴角才接起话头:“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太皮了,要不让淘淘在家里洗个澡再回吧。”
男同事抱歉地欠欠身:“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本来就是你帮我的忙,我们家淘淘平时就作,家里向来是鸡飞狗跳,这样都是常态。今天打扰得已经够多了,澡就不洗了,我还得赶着带着淘淘去接她妈妈。”
姜融霞满负歉意地应声。
男同事向淘淘招招手,小脏脏包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夏斯弋的手。
他脱下外套罩在男孩身上,扳了一下小朋友的身子调整方向:“淘淘,和阿姨还有哥哥们说再见。”
淘淘眨眨眼,身上尽是带着疲累的乖巧:“阿姨再见。”
他又自动转向夏斯弋和钟至的方向:“边边再见,哥哥们再见,我下次再找你们玩。”
两人脸上摆着礼貌的告别笑容,内心却写满了拒绝。
男同事再次致谢,宠溺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抱起他。
“走啦,我们去找妈妈。”
身形高大的父亲将单薄的身躯向怀里拢了拢,每一幕都与夏斯弋脑海里与父亲有关的记忆无限接近。
他定定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眼神里的歆羡化作滤镜,涂抹出无限美好。
要是父亲还在的话,他们一家也会是这样温馨的吧?
“嗷呜,汪汪。”
低声呜咽的狗叫唤回夏斯弋的神思,他俯身揉搓着边牧头上混合着半干泥土的毛发。
小边牧也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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