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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名的少年还在适应突来的画面转换, 下意识向他投去茫然中略带疑惑的眼神。
“你太浮躁了。”
于是塔尔塔洛斯开始光明正大地训斥他，带着几分嫌弃, 态度完全不像对自己唯一的学生。
他当然清楚不论哪个词都和塔纳托斯不沾边。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但是, 作为被“放弃”的那一方, 感到不悦, 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只是以为老师在沉睡。”
塔纳托斯不太想辩解，“打算下次再过来。”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并且其中很大的一部分都要去地上，比如去接引那个斩杀了美杜莎的大英雄珀尔修斯，比如去找阿尔忒弥斯要新的发带——还是至少两条，宙斯的雷霆直接灼穿了刻耳柏洛斯身上的鳞甲，那个新做好的项圈自然也没有幸免。
他们治好了刻耳柏洛斯，只是冥土大门的看守者最近情绪始终低落，即便珀瑟芬特地给他做了用来磨牙的新玩具。
“所以我才说，你没有耐心。”
塔尔塔洛斯不紧不慢，“学生等待老师，不是应该的吗？”
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最起码塔纳托斯觉得有——比起过来拜访塔尔塔洛斯，他显然应该先去地上，把其它的事情处理完。
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充足的、可以等到塔尔塔洛斯休憩结束的时间。
“我下次会先把其它的事先处理完再来见您。”他向塔尔塔洛斯保证。
塔尔塔洛斯：......
被放在最后一位，深渊之主无疑更生气了，偏偏他之前已经指责过少年没有耐心，此时再用不够重视师长发难，无疑会有一点自相矛盾——下次是下次，他这次都已经放下其它的事， 最先过来见自己了。
塔尔塔洛斯因这个念头突然心软起来。
“我从来都很通情达理。”他架子还端着，语气却已经缓和许多，“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一些新的发现——关于我、关于死的发现。”
“那你应该早点说。”
塔尔塔洛斯顿时严肃起来，姿态也端正许多，他不再懒散地半靠在玉座的扶手上，直起身，向着弱小的学生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这比其他所有事都重要。”
——但本来，没有他故意的刁难，他们是可以更快进入正题的。
“之前，我一直以为，神是神，人类是人类，两者间的藩篱无法打破，不朽者和易朽者彼此分明，互不混淆。”
“难道不是吗？”
塔尔塔洛斯挑眉，“以宁芙，那些精灵为例——我提到过，她们本质是比从神更次一点的存在，最弱小的，一个群体共享一小片神格，可以被忽略不计，最微小的神。”
“她们之中的一些或许还没有人类强壮，无法和人类匹敌，在神和人之间摇摆，但她们永远不会是人类。”
“最初的神被混沌孕育，而其后的神，则是我们所在的世界不断发展、壮大，逐步完善它规则的产物，你的母亲毫无疑问是倪克斯，但这个世界同样是你的母亲。”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但是那些人类不同，不管是那一代的人类，本质都是造物，神的造物。”
塔纳托斯听得很认真，但依旧有不太能理解的地方。
在沙利叶的认知里，伟大的主，永恒的主就唯一的存在，神说有光，于是有光，一切都因祂而诞生，天使是祂的孩子，那些人类同样也可以被视作祂的孩子，只不过他们更欢迎那些能升入天堂的义人，而不是血脉中流淌着不洁不净的罪人。
“所以，他们是更次一等的......？”
他不确定自己得出的结论是否正确。
“可以这么理解。”塔尔塔洛斯说，其实大部分的神和人在他眼中也没有区别，只不过现在是教学时间，他懒得再谈其它可能会无意中混淆学生认知的话题，“总之，人和神是不可能被混同的，那是在诞生时就已经被注定好的事。”
定定思索了片刻，塔纳托斯完成了进一步推导，“所以，半神的本质，还是......人？”
认识到这点后，他难免感到细微的失落。
因为比起宁芙，有寿命的半神显然更加容易迎接死，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去动手。
“半、神？”
塔尔塔洛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那是什么？”
“神和人生下的孩子，拥有一半的，神的血脉。”
他不知道大地上的事，塔纳托斯尽可能详细叙述了法厄同，还有道听途说来的珀尔修斯的事迹，“他们拥有接近神的力量，但同时又被人的躯壳限制。”
沉默，无尽的沉默。
塔纳托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老师露出如此复杂，困惑的神色。
他看上去好像完全无法理解，“所以，他们为什么会制造这样的——后裔？”
“这有任何的好处吗？”
塔纳托斯无言地同他对视。
赫利俄斯，可能还有其它神的想法，他无从知晓，宙斯倒是能揣测一点，但也只不过是一点而已，未必就是准确答案。
“人类没办法没有办法达到神的高度，更容易操纵，也反叛不了他。”
想了一下，他还是决定用宙斯举例，“他们的血脉也会变弱。”
不像神。
“哦，权力的产物。”
塔尔塔洛斯又恢复原先的神色，冷漠、略显倦怠，“可以。”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尝试。”
除了混沌初开的那段时期，塔尔塔洛斯全部的信息来源就是时不时过来串门的倪克斯夫妇，以及三番四次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的盖亚。
他做出这样的判断，完全基于自己对世界、对规则的了解和认知。
但这还不够稳妥，保险起见，还是——
“塔纳托斯，和我签订契约。”深渊之主突兀地开口。
他听见清淡，不带任何犹豫的回答。
“好。”
答应完，少年才想起来详询具体，“什么样的契约？”
“当我的‘眼睛’。”
之前离开这里的时候，塔纳托斯就有过类似的提议，但塔尔塔洛斯拒绝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塔尔塔洛斯会改变他的想法，除非塔尔塔洛斯自己解释，否则，谁也无法令他开口。
不过，他大概猜到和半神有关。
塔尔塔洛斯的时代，包括现在更往前一点，他们都从来没有听闻过神和人的混血。
法厄同那样的存在应该只是极少数的个例。
但，珀尔修斯的诞生明显更有备象征意义，命运选中了他，或者说，神王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令命运选中了他。
这是一个因果关系。
珀尔修斯作为英雄扬名，他的英勇伟绩在邦国中流传，人们会长久记住他。
而宙斯则是幕后的实际受益者。
因为大英雄珀尔修斯的名字前面还有一个前缀。
宙斯之子，珀尔修斯。
以神王为风向标，或许会有其它的神陆续开始效仿这种做法；而有珀尔修斯作为成功的样本，或许宙斯会继续他的交/媾，制造出更多的案例。
塔纳托斯无法推测出将来的走向。
想必塔尔塔洛斯也是如此。
“我准备先去见珀尔修斯。”
珀尔修斯已经垂垂老矣，作为死神，他将他带走天经地义。
“然后？”
“探听其它半神的消息，确信不是偶然。”
他略过了去找阿尔忒弥斯要发带的事，它不会浪费太长时间，刚好顺路。
和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也完全无关。
带着新鲜的、甚至可以说热气腾腾的契约——因为他的眼球的确有那种被灼烧的感觉，还没有完全适应，塔纳托斯站在牢狱最边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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