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和绷带(118)

　　他其实并不太擅长和小孩子聊天，因为长相和性格看起来都太过严肃，国木田本人并不是那种能够让人感到亲切的存在。但是这种糟糕的环境下，他也实在忍不下心让一个孩子独自呆在陌生人身边胡思乱想，因此哪怕是干巴巴的一问一答，他也硬着头皮的坚持下去。
　　交谈，总是会让人放松一些。
　　文也很快就从医务室找出了医用酒精、纱布、绷带和镊子，他用一个托盘盛着，用重力让其稳稳的漂浮在空中，他本人又从柜子里翻出了止血消炎的药粉。
　　小家伙带着一堆东西跑回来。
　　国木田用自己刚刚用异能变出来的小刀把自己的左腹部的衣服挑开撕破，布料稍稍和皮肤黏在了一起，咬咬牙撕下的时候让他痛的倒吸一口气。
　　凪被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吓的不由捂住了嘴，她愣了好一会，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旁的纱布和酒精，“我、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附近的血好吗？”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国木田没把小姑娘的话当真，比起这个，他更想让两个未成年回避一下，毕竟处理血肉模糊的伤口对年幼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刺激。
　　但是凪却很认真的说，“我以前也帮忙包扎过伤口，虽然没有处理过枪伤……但、但是应该帮得上忙！”
　　凪虽然羞涩内敛，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没有一点退缩。
　　国木田不知不觉就松了口，“那就拜托你帮忙把血块擦掉，文也，用酒精把这把小刀消毒一下，我待会要把伤口切开，得取出子弹才行。”
　　凪拔出酒精塞子，倒出一部分把纱布浸湿，然后她便把瓶子递给文也，让对方拿去消毒小刀。靛青发的少女用点沾的方式把凝结在国木田腹部伤口附近的血清理干净，动作很轻，却干脆利落，尽可能的减少沾了酒精的纱布触碰皮肤的次数，很快就把伤口创面完整的露了出来。
　　国木田用异能变出一块布，咬在嘴里，在伤口清楚露出之后，由他自己本人下刀把伤口切开，血再次溢出，凪拿着干净的纱布贴在伤口边沿引流，只是取子弹的时候困难多了，国木田这个角度很难看清子弹的位置。
　　文也鼓起勇气从国木田手里拿过镊子，“请交给我。”
　　他这么说道，小心翼翼把镊子伸进伤口内，文也不能保证能稳稳夹住子弹，但是，他可以通过镊子为媒介，轻轻触碰到子弹，然后发动重力的异能，调整子弹的重力方向，以垂直于伤口的方向拉出。
　　止血消炎的药洒在伤口，厚厚的消毒纱布垫底，绷带紧紧的在国木田腹部缠绕了好几圈，虽然手法和处理方式都很粗糙，但至少取出子弹止了血，撑到这次事件结束没有问题。
　　在场的三人都不免松了口气。
　　文也擦了擦手，转身就去把倒在地上的沙发搬回来，他用异能把国木田的重力消除，然后凪小心翼翼的将漂浮起来的金发男人安放到沙发上。
　　“国木田先生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文也趴在沙发边，湛蓝色的大眼睛弯起，明明是个小孩子，却用哄人的语气伸出手，摸了摸国木田这个成年人的脑袋：
　　“我和凪姐姐会在这里守着的，爸爸很快就会把坏人打倒的了，等与谢野姐姐回来，你很快就会恢复啦。”
　　“喂喂，中也可是拜托我照顾你们啊。”被摸头的国木田愣愣的看着文也那张脸，忍不住无奈的露出笑容，“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我也是很可靠的。”文也大声的强调，“虽然比不上爸爸，但是还是可以被人依赖一下的哦。”
　　“是吗，真是了不起啊。”
　　国木田困倦的笑道，在小家伙轻柔的像哄孩子一样摸着头的动作下，稍稍垂下了眼睑，“现在看起来，已经拿回异能的我们大概是安全的……抱歉啊，我稍微打个盹，文也，你要和凪好好呆在这里。”
　　“……如果有什么动静，不管是什么都一定要叫醒我。”
　　文也点点头：“好的。”
　　国木田独步陷入了浅眠。
　　凪趁着刚刚，到侦探社这一层楼走了走，在医务室找了一张白色被单回来，她抖了抖灰尘，轻轻盖在了国木田身上。
　　做完这一切的文也和凪互相对视了一眼，整齐的在嘴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随后他们俩都愣了愣，不由自主露出了相似的温和笑容。
　　凪很乖巧的坐在了国木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文也则是被她抱在怀里。
　　性格格外温顺容易害羞的少女似乎很喜欢年幼的孩子，她抱着软乎乎的小文也，像抱着最喜欢珍贵的玩偶一样紧张开心，她细声细气的声音也总是温柔的不像话，凪和文也随意聊了起来。
　　“凪姐姐，我们家啊，说是以后要养宠物呢！”
　　文也兴致勃勃的压低嗓音说，“我爸爸说想要养一只小狗，我以后会负责带它散步。”
　　凪：“啊，小狗也很可爱，我的话更喜欢小猫……不过我的爸爸妈妈，不喜欢小动物，所以一直都没有养。”
　　文也惊讶的诶了一声，“为什么？明明那么可爱。”
　　凪停顿了一下，有些沮丧的说：“似乎只是因为不喜欢而已，就像是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食物一样，所以也没有办法呢。”
　　“那么，凪姐姐，我以后带着我们家的小狗去找你玩吧，”
　　文也转过头，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也喜欢小猫，如果爸爸同意的话，我也想养一只猫，不过要养什么样的还没有确定，凪姐姐有什么可以推荐给我吗？”
　　凪想了想，温和的建议：“那样的话，要不要去领养呢？”
　　“领养？”
　　“嗯，日本的话，流浪的猫和狗被政府指定的机构发现的话，似乎会被抓进收容所等待领养，不过……”
　　凪说着说着，柔软的声音带上了难过意味，犹犹豫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好半响才接着：
　　“……不过如果三十天之内没有人领养的话，收容所的那些孩子们都会被安乐死，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是不是领养会比较好呢？”
　　“啊，当然，如果你们已经有喜欢的宠物类型的话，完全不用在意我的话。”
　　凪说着有些慌忙了起来，她忧虑的想着自己是不是说的有点咄咄逼人？会不会显得是在逼迫对方去收养流浪的猫狗呢？
　　过于内向的凪在小孩子面前似乎还能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却依然摆脱不了想太多的问题。
　　因为日本人非常在乎狗的血统和品种，所以多数人几乎不会接收二手的狗，被抓进收容所的那些孩子们，往往都会被迫安乐死，而且这是日本法律规定的事情：因为狗的攻击性强，所以不管是谁，看到流浪狗都有权利拘留起来，其中，如果是被政府下属机构抓进收容所的话，没有人愿意领养的结果就是死亡。
　　虽然看起来残酷，却也是他们国度极少甚至是没有狂犬病发作的原因。
　　和狗比起来，流浪猫就幸福多了，基本不会有人管，哪怕是政府那边也会对猫独开一面，甚至有些地方的猫已经多到成为了景点，这也是为什么日本街上常常能够看到流浪的猫咪，却很少会看到流浪狗。
　　凪最后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她懊恼的闭上了嘴，看起来有些沮丧。
　　文也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他微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想了想，然后认真的扯了扯凪的衣角，“原来是这样吗？那我也觉得去领养会比较好。”
　　橘发的小孩子露出了天真又纯粹的神情，“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和爸爸说领养的事情，谢谢你的建议，凪姐姐。”
　　凪愣了愣，脸上浮起了红晕，她浅浅的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他们继续换着话题聊天。
　　从宠物聊到童话故事，然后又聊到了上学的事情。
　　“我很快就要上学啦。”文也高高兴兴，“凪姐姐也是学生吧，学校是什么样子的呢？”
　　“诶？文也没有上过学吗？”
　　“还没有。”他诚实的摇摇头，认真说，“不过爸爸说我马上就要上国小一年级了。”
　　凪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学校生涯，很遗憾的是，过于内向的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有趣的经历值得分享，她只好努力片面的描述学校。
　　能交朋友，能学习知识，有社团活动……之类她曾经幻想过，却没能做好的期待。
　　文也听得很认真，他本身就只诞生了一个多月而已，对什么事情都抱有极大的热情。
　　文也活泼，凪温柔，他们两个之间似乎完全不缺乏话题，直到时间渐渐流逝，小小的文也似乎也有点困了起来，他窝在凪的怀里，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
　　“要睡一会吗？”
　　凪注意到了这一点，稍稍调整了一下抱着文也的手。
　　“不用啦，我一点都不困……我还要保护凪姐姐和……国木田先生……”
　　文也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子也渐渐的不受控制的合了起来。
　　橘发的孩子最后迷迷糊糊的记忆，似乎是发现室内不知道什么时候，雾稍稍多了一点。
　　是因为爸爸撞碎了玻璃，所以才会从外面飘进来的吗？
　　但是颜色似乎不太一样，略微带着一点靛青。
　　文也的意识不知不觉陷入了深层，甚至连一旁的国木田独步，睡眠似乎也更深了一旦。
　　而就在两人睡着的那一刻，凪忽然发出了难受的呜咽声，她单手捂着头，抿着嘴，脑海隐隐作痛的不适让她产生了复杂的错乱感，仅仅过了数秒，原本羞涩温柔的凪睁大了眼睛，小小的“啊”了一声。
　　在起雾事件发生不久前，被刻意短暂的封锁了一年份的记忆，以无害的凪的身份接触到那位敏锐的中原中也以及国木田独步，她成功骗过了那两人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