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部(38)

　　老大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还是一样的不冷不热：“一个陈探员当然不值得你出面。”
　　闻言，小一愣了。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何不当面问我？”
　　话音落地，人也到了。
　　老大就站在房间里，面对他的床，小一蹙蹙眉：“你怎么来了？”
　　“出来办事，路过。"说着，老大走到床边，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一，“刚洗完澡？”
　　嗯了一声，小一避开他的视线，将终端器扔到了一边。
　　老大重拾话题：“说吧，都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是我？”小一看向别处，口气漠然。
　　老大整了整衣服，短叹一声，“因为你不会对女人有感觉。我之前安排的两个人都对她动了情，最后变成液体。组织里，只有你不会对女人动情。”说着，老大笑了笑，“所以，我知道你讨厌这次任务，跟女人接触，会让你觉得恶心？”
　　“没感觉。”小一实话实说。
　　“是吗？那为什么回来就洗澡？我记得，你习惯在睡觉前洗澡的。”说着，伸手摸到小一的头发，“头发不干就睡觉，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啪一声！小一打掉了老大的手：“不早了，你该走了。”
　　老大的手滞留在半空中，被一束月光衬着，显得修长而又苍白。小一自顾自地钻进被窝，蒙上头，做起了缩进壳里的蜗牛。看着不肯出来自我封闭的蜗牛，老大苦笑着摇摇头。
　　我等了你十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旭日东升，小一终于从被窝里爬出来。老大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没了旁人的房间，才让他觉得安心，只是这安心之余，倍感寂寞。为什么会这样呢？以前，没有白颉在身边也不会觉得寂寞。
　　是年纪大了，还是过够了这样的生活？
　　傍晚，小一站在树林深处，释放一部分能力穿透遥不可及的院墙，穿透几扇房门，感受属于白颉的气息——他很快乐，不同于在总部时的强颜欢笑，现在的白颉很平静，也很，幸福。
　　白颉曾经跟他说过：你的幸福我是能给，但是我的幸福，只有苏念能给。
　　他想让白颉幸福，但他给的，不是白颉想要的。多么可笑的现实！曾几何时他以为，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到头来，白颉还是回到了苏念身边。
　　默默来，默默走。回忆着每一次见到白颉时自己装出来的快乐，回忆每一次跟白颉在一起，温馨的幸福。真真假假，快要分辨不清。
　　他是不是该恨白颉？既然你不能给我幸福，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发生关系？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式救我？救了我，却又要抹掉我的记忆。
　　如果不是那一次缠绵，我不会爱上你！更不会因为你为我耗尽了能力而愧疚这么久。
　　白颉，你可知道我早就恢复了记忆？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周六一大早，小一开着昂贵的跑车如约见到了王欢。王欢站在一片晨曦中，长长的黑发编了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不得不说，王欢的眼睛，很美。
　　上了路，王欢拿出亲手做的三明治、水果沙拉和咖啡，亲手喂小一。她说：“手艺不好，可能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我喜欢吃面。”小一淡淡笑着，“普通的炸锅面，放一个鸡蛋，一些辣椒油。很好吃。”
　　王欢说：“这个我会做，回家我做给你吃呀。”
　　就这样，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到了山脚下。
　　爬山小一很有经验，他背上了一大半的东西，只让王欢负责一个小背包。王欢执意要分担多一些，小一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别跟我争，照顾你是应该的。”
　　王欢愣了愣，在小一转身的时候，她咬住了嘴唇。目光在小一结实的背脊上流连不去。
　　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他们到了一条小溪边。翠林葱郁、溪流清澈，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动，偶尔有一两条跃出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王欢兴奋起来，跑到河边去逗弄小鱼。小一任劳任怨地搭起一顶双人帐篷，王欢看见了，偷偷脸红。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小一收拾好东西，脱掉外衣，将T恤的袖子挽到手肘上。王欢看到他小臂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眨着眼，小心翼翼地说：“一定很疼，是吗？”
　　“这个？”小一抬起手臂，“当时很疼，早就好了。”
　　“怎么搞的？”
　　“车祸。”他随口扯谎，“我喜欢赛车，现在不行了。家里人不让，我也不想再玩那些刺激的。”
　　小一喜欢看书，书可以告诉他如何取得一个女孩儿的欢心，如何吸引她的注意力。他按照书本上的说，说得很离奇，连他自己都不信。
　　没关系，重要的是：王欢信了。
　　山中钓鱼对王欢而言很新奇，对小一来说是家常便饭。他经常一个人跑到无人区或者是深山老林里过上几天，打猎钓鱼，惬意非常。所以，小一可以安静下来，静等鱼儿上钩。王欢就不行了，好半天也没钓起一条鱼，她沮丧地放下钓竿，嘟着嘴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水桶。
　　小一笑着起身，走到她身后坐下，将她搂在怀里，不紧也不松。
　　“要静下心来。”小一在王欢耳边轻语，“就像这样，放慢呼吸，看着水面。不要想你是在钓鱼，你是在享受安静，大都市里没有的安静。这里不会有烦恼，不会有纠纷。只有你和我。”
　　渐渐的，王欢放松了身体，完全依偎在小一怀中。她的心竟也平静了下来，再没有浮躁和焦急。看着清透的溪水，看着里面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鱼儿，王欢忘了手里还有一柄钓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他。
　　一条大鱼摆着肥肥的身子游了过来，在鱼饵旁来回打转。试探了几番，一口咬住。
　　王欢双眼一亮，紧忙握住钓竿。小一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诧异的时候，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轻声说：“不到时候。钓鱼，要有耐性。”
　　他握着她的手，她握着鱼竿，来来回回溜了几趟咬住鱼饵的大鱼。突然，小一单手用力，鱼竿被扯了起来，鱼线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白的光，溅起水花的大鱼在半空中扭摆着身子，随着银白光线高高抛起，如一块亮丽的宝石，跌落在草地上。
　　“抓到了！”王欢兴奋不已，跑过去抱住不停打挺的大鱼，坐在地上对着小一笑着。
　　小一稳稳地坐在折叠凳上，扭着头看欢乐的王欢。
　　再危险的人，也有单纯的时候，小一想。
　　小一把七八条鱼都收拾干净，让王欢洒上腌料。随后，他拿了一把军刀，去远处找柴火，准备烤鱼。
　　露营地只剩下王欢一个人，她腌完了鱼，回到帐篷里，打开了小一的背包。
　　这姑娘想找什么呢？站在很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小一悠闲地观察着王欢。她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看了身份证、驾驶证，细细数了共有几张银行卡，最后终于在钱包的夹层里，找到小一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跟他抱在一起的女人是总部虚拟出来的，很漂亮，很端庄。王欢拿着照片看了很久，才匆匆忙忙把一切放回原位。
　　从树上缓缓落到地面，随便招招手，地上的一些干树枝自己滚到他脚边。小一带着捆好的柴火回到露营地，王欢笑着迎上去，还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按照书上的顺序，这时候小一应该丢掉手里的东西，跟女孩儿来个热吻。可惜，小一做不到，他只能搂着王欢，往回走。
　　因为没有得到热吻，王欢失落的心情表露得很明显。
　　如果你是个男的，或许我还能试试。小一无奈地想。
　　白天怎么都好说，到了晚上，吃完晚饭，看了日落月升，看了满天星斗，就该回帐篷睡觉了。
　　小一开始犯愁。
　　虽然他准备了两个睡袋，但按照剧情发展下去，不跟王欢亲热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为了完成任务，小一豁出去了！王欢刚把外衣脱下来，他就出了手！狠狠把人拉进怀里，半压在身下。
　　王欢一脸的羞涩矜持，低垂着眼，小手抵在小一的胸口：“你能不能……”
　　“什么？”小一轻声问道。
　　“我们才认识没几天，这是第二次见面。而且，你还有个女朋友。”
　　哦！明白了。亲亲抱抱都可以，就是不让睡。简直太好了！小一暗暗庆幸。
　　他故作遗憾状，放开了王欢：“你是要我做个决定？”
　　王欢点点头。
　　“你也说了，我们才认识。我需要了解你，你也需要了解我。或者说，我们需要一些亲密的接触，才知道合不合适。”
　　“但是……”王欢犹豫着，“我，我不想夺人所爱。”
　　坐在睡袋上，小一的手距离王欢的手不足一指，只要他想，今晚王欢就是他的。小一勾勾手指，勾住了王欢：“我尊重你，如果你不想进展得这么快，那我们就慢慢来。现在，你来提议干点什么。”
　　王欢很意外小一的决定，她眨眨眼：“嗯，讲故事？”
　　“真糟糕，你居然发现了我的弱点。”
　　王欢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声驱散了前一刻的尴尬与暧昧。

　　03

　　跟一个随时会要你命的人在一起，并不是愉快的事。而小一感兴趣的是：王欢什么时候杀他，杀人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在猜测中，他渐渐沉入了梦乡。
　　梦里没有白颉，也没王欢。有的只是一片纯粹的白。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白的。就连他自己，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在白色的尽头，却有一把天蓝色的椅子，椅子上的人穿着白色的衣服。那人的脸很模糊，看不清楚，却给了小一非常熟悉的感觉。
　　梦里的一切都很迟钝晦涩。心里想着的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小一犹犹豫豫，局促不前，白色的世界却不给他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天地、周遭，无边无际的一切都围拢过来，将偌大个空间变成了方寸之地。小一只是站在原地，观察周围的变化，而能够称之为“变化”的，只有那把天蓝色的椅子，渐渐远去。模糊的声音自远处飘来……
　　醒来后，你会忘记丛林里发生的一切。忘记跟白颉做过的一切。
　　不要抹掉那段记忆！不要走，白颉！
　　小一终于迈开脚步去追逐，天蓝色的椅子带着那个人飞快地向着他触不到的地方掠去。整个世界，只有不停奔跑的小一。惶急之下，他大吼了一声。
　　“小一，小一？”
　　王欢的声音把小一拉回了现实世界。漂亮的眼睛在视线里完全清晰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梦，不仅如此，他还出了一身大汗，气喘吁吁。王欢很担心小一，摸摸他的额头，帮他擦掉上面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