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晚上的龙沼村跟白天的村落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这里好像变得更大,更复杂,那一栋一栋挤挤挨挨靠在一起的吊脚楼,就像是某种巨大的怪物一般屹立在黑暗中,正悄无声息地凝视着脚下两个闯入夜晚的人类。
江初言死死咬着牙,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太过于心慌意乱。
“这边——”
贺渊一直拉着江初言的手,一脚深一脚浅飞快地朝着布达措措家赶去。
幸好也有他的领路,不然江初言怀疑自己在找到布达措措家前就已经迷路了。
不过,站在布达措措家楼下时,江初言才惊诧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根本没法去村长家拍门——他瞪着两米多高的平台,彻底傻眼。
为了防水猴子,一旦到了天黑龙沼村的村民就要把楼梯收上去。
唔,好像刚才他们出门时忘记叮嘱徐远舟收梯子了……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江初言的脑海,但下一秒就被他完全抛之脑后,因为他眼看着贺渊面不改色,一个助跑就直接跳起双手直接勾在了平台边缘。
男生的腰腹骤然用力,以强悍到不可思议的核心力量骤然拱起身体,然后翻身踩上了平台。
“初言,来——”
随即他趴在平台上,朝着江初言伸出了手。
江初言也没有犹豫,将手递给了贺渊。然而,就在他被贺渊拉上去的那一瞬间……
“哗啦——”
好像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脚踝一闪而过。
江初言的心跳猛然间快了一拍,可等他爬上平台再回头往楼下看时,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些悬挂在平台下不停摇晃的悬灯,以及它们落在地上的影子。
等等,影子?
江初言的目光在地上的影子上凝滞了一瞬。
因为光源在脚下的缘故,江初言的影子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地上。
但现在,正对着江初言,一道人影正一动不动地贴在地上。
就像江初言在盯着它看一眼,它似乎也正在盯着江初言。
江初言死死咬住嘴唇,惊恐中他无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被凹凸不平的平台木板一绊,江初言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而等他在强忍着心慌靠近平台边缘张望时,几秒钟之前出现的那道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简直就像是江初言产生了幻觉一样。
“砰砰砰——”
身后传来了贺渊用力敲门的声音。
“布达措措,开门,我们有人出事了!”
“砰砰砰——”
“布达措措!”
……
江初言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然后,他也跟上了贺渊,开始用力拍起了布达措措的门。
然而,如此差的隔音,如此安静点的夜晚,无论他和贺渊怎么敲门怎么喊人,小楼里依然一片死寂毫无动静。甚至就连附近的那几栋楼里也安安静静的,连隔窗问话的人都没有。
江初言愈发觉得不对。
好奇怪,一切都好奇怪。
在情感链接如此紧密的乡村,真的有人会做到如此冷漠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吗吗?还有,布达措措真的可能睡得那么死,这么大动静都不起来?
“怎么办?”
江初言看着悄无声息的门扉,难掩恐慌地问道。
“为什么他们不开门……”
“不知道。”贺渊转头望向江初言,神色中充满了无奈,“看样子只能来硬的了。”
“硬的?”
江初言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叫“来硬的”,就眼睁睁地看着贺渊后退两步,然后一脚蹬向了面前木质的大门。
厚实而高大的木门在贺渊的脚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叫,连续几下之后,江初言敏锐的听到了木料断裂的声音,是门后的挡门条,被贺渊硬生生直接踢断了。
“嘎吱——”
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门内一片漆黑。
即便是如此大的轰鸣声,布达措措的家里,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江初言的背后窜过一阵冷意。
手中的汗水浸湿了手电筒把柄。
“贺渊。”
他不受控制地攀住了贺渊的袖口。
“没事,别怕。”
下一秒,贺渊直接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他打开手电筒,用肩膀撞开了那扇大门,带着江初言走了进去。
虽然早就隐隐有所感觉,感觉周遭一切都不对劲,可真的进到布达措措家里来的时候,江初言还是惊呆了。
即便此刻他与贺渊照明只能靠手电,可光圈照射到的所有区域,都无比清楚地昭显出一件事——这里早就没有人住了。
灰,到处都是灰,还有丝丝缕缕挂满了灰尘的蜘蛛网。
视野所及之处,所有陈设摆件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灰。整个房子里都找不出一件完整的家具,只有横七竖八躺在各个角落里的废弃物与破烂。
黑暗中,有一种让人背脊发凉的极度邪恶气息正循着那陈腐潮湿的气息缓缓而来,一点点覆盖在大厅中呆若木鸡的两人身上。
“贺渊……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江初言无比僵硬地问道。
“可是,这里我来过,这里应该就是布达措措的——”
就在贺渊开口时,手电筒的光圈忽然对上了一张没有任何皱纹,光滑而又惨白的脸。
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出现在那里多久了,黑暗中,它就那样静静地挂在半空中,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对准了大厅中两人。
它脸上满是笑容。
……
江初言已经发不出声音。
往后退去时他打了个趔趄,他膝盖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恐惧感排山倒海而来,江初言甚至觉得自己的内脏都缩紧了。
“呜,贺渊——”
江初言不受控制地死死抱住了贺渊。
“等,等等,你别怕……”
好在贺渊看上去要比他冷静许多。
男生在短促地倒抽一口冷气后,上前用手戳了戳那那张浮肿青白的脸。
“这只是面具。”
他哑着声音喃喃说道。
“是用猪头做的,应该还没有阴干好,所以看上去像是人脸……”
然而正在他说话间,那张尚且残存着弹性的面具却忽然动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
江初言这下实在控制不住,他抓着贺渊尖叫出声。
“啪嗒——”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具的嘴缓缓张开,一只体型庞大的怪虫就那样晃动着触须,一点点从面具的口中挤了出来,它的肚子不正常地膨胀着,隔着半透明的肚皮,江初言甚至都可以看到它体内早已经孵化的线虫正在它身体内部不断摇曳,蠕动。
这让这只怪虫的动作显得非常笨拙。
它直接从面具的口中掉了下来。
不过,一落到地上,它的动作就变得异常迅速,也许是受了惊吓,它躲避着光线,哧溜一下就要往杂物的缝隙中钻去。好巧不巧,江初言正好就不幸地站在了它逃窜的路线上。
江初言跳了起来,在汗毛倒竖的同时他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猝不及防间,江初言背后一痛,竟然就那样直接撞倒了身后一大堆歪歪斜斜堆积在一起的杂物。
一连串连锁反应后,断了腿的双开门老旧穿衣柜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没有阻尼的柜门霍然洞开,里头噼里啪啦又掉了不少东西出来。
其中一个满是灰尘,颜色都已经褪色的背包更是擦着江初言的肩膀掉在了地上。
“初言,你没事吧?!”
贺渊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将江初言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江初言恍惚了好几秒钟,才强行让自己回过了神。
“没,没事,我就是……被吓到了。”
江初言干巴巴地承认道,声音里的颤抖始终未曾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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