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的门(44)

　　克洛诺斯就这么一直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叶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忍不住问道。
　　“你之前问过我，你是不是很像那个人。”克洛诺斯移开了目光，他不知道在看哪里，过了一会儿，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叶林的脸上，他慢慢道，“你们现在就很像。”
　　这是一个听不出太多厌恶情绪的答案，克洛诺斯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移开视线，他看着叶林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后停在了他的脖子附近，然后他甚至伸出手，有些突兀但又动作很轻地抚摸过叶林露在衣领外面的锁骨。
　　叶林僵直着身子没敢动，这次倒不是怕克洛诺斯伤着自己，而是因为对方太过诡异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才下意识作不出任何的反应。
　　克洛诺斯似乎是觉得他的发尾有些长，他没有太多多余的表情，指尖绕过叶林的脖子，撩起了末端那一点头发，就在他刚准备低下头的时候，身边又突然有人围了上来。
　　叶林趁着这个机会，偏开了脑袋。
　　他有些尴尬，又害怕克洛诺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类似“咬脖子”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出来，叶林躲避开了先驱的目光，佯装镇定地道：“我们等下回去再说。”
　　邻居们见两人贴的很近，不无羡慕地感慨道：“你们感情真好啊。”
　　叶林只能敷衍着答应下来，他越过克洛诺斯走到人群中去，过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却发现先驱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直到聚会结束，叶林回到家也没有看到克洛诺斯的身影。
　　他纠结了一会儿是否要等对方回来再上床睡觉，没想到居然先接到了陈多的视频邀请。
　　镜头另一边陈多的脸像连续熬了一个礼拜的夜，黑眼圈重的能画出立体阴影，他看了一眼叶林，酸溜溜地道：“新婚生活快乐吗？”
　　叶林哭笑不得：“你受什么刺激了？”
　　陈多叹了口气，他说：“我也想放假。”
　　从克苏鲁星球上采集到的资料几乎需要一整个层区的所有科学家来投入研究，奇点坐标交给了天文物理学派，但菌类样本，泥土矿石，还有被克洛诺斯阴差阳错带回来的几根触须也是很重要的研究对象，再加陈多平板里范围标记网的数据，几天不睡觉那都是轻的。
　　叶林很想问下他们的研究进度，但一想到自己并不是白鹤，问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幸好陈多并不打算向他隐瞒。
　　“你参与的白垩纪和克苏鲁，其实这阵子我们都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陈多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他大概是喝多了，脸上露出了被恶心到的表情，“你还记得莫卿带回来的恐龙牙齿吗？”
　　叶林想了想，点头道：“记得。”
　　陈多继续道：“在荷马的门没被创造之前，初代白鹤曾经用曲线跃迁穿越行星环，到达上面的虫洞，寻找奇点坐标并且拼回了小部分以南极为中心的地球碎裂块。”
　　这些内容木马手册上都有记载，叶林当然知道，他耐着性子等陈多继续说完。
　　“他们可能一样到达过白垩纪。”陈多的面容严肃，他拿着另一块平板，展示到叶林的面前，“我们在残破的荷马诗卷中查到了两个星球上重复的内容，并且新的诗卷里甚至有一些更像是人为留下的信息，指引我们找到最后的奇点坐标。”
　　叶林盯着屏幕上相同的几颗恐龙牙齿，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们在荷马虫洞中飞行的时候，克洛诺斯好像提前就知道了我们会降落在哪里。”
　　陈多瞪大了眼，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没有记录下来吗？”
　　叶林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说：“24寸记录了，但克洛诺斯让它删了它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陈多：“……”


第42章 Act43:家庭关系（六）
　　叶林之前其实有怀疑过他们到达的星球上有人已经涉足在先，因为连续两次进门，他找到奇点的过程都过于顺畅了一些，就好像冥冥之中的指引。
　　叶林无法形容这种熟悉的感觉，有些甚至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令他产生了一种类似宿命的荒谬念头，他时常会想，当初代白鹤曾经预知到了一百年前的断层灾难，而当灾难即将发生又无法改变时，他们当时的选择又包含着怎样决绝的后果。
　　陈多在视频那头抱怨着克洛诺斯为什么要删掉记录内容，这一点连叶林也无法解释清楚，他曾经也怀疑过先驱是否另有目的，但在寻找奇点的过程中，克洛诺斯哪怕习惯性的见死不救也并未影响大体的任务进度。
　　“反正拼地图这件事儿在早不在晚。”陈多总结道，“我们只剩下一半都不到的地球，谁知道还不会发生第二次断层，到时候人类就真的玩完了。”
　　陈多忍不住叹息：“先驱们要是肯多进几次门就好了。“
　　叶林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他关了通讯视频，发了一会儿呆，又将24寸叫到自己身边来，行李箱发出了撒娇似的拟声词，箱子顶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叶林坐在沙发上，他想坚持等克洛诺斯回来，却还有些犯困，抱着胳膊脑袋一点一点的往前冲。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沉闷的雷声仿佛敲击在屋顶上，叶林在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风吹到了脸上，他睁开眼，看到敞开的大门和站在黑暗中的人影。
　　“克洛诺斯？”叶林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客厅灯在下一秒亮了起来。
　　先驱从上到下都湿漉漉的，他走到有光的地方，叶林一抬头便能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江中泥土腥味，他始终无法理解克洛诺斯为什么那么喜欢呆在水里，下城木马的海，北半球的黄浦江，似乎只要有水，克洛诺斯就不会选择长时间呆在陆地上。
　　叶林总觉得他更像一个冰冷的两栖类生物。
　　克洛诺斯看上去很平静，但这平静又仅仅只像是浮于表面的一层腊，他歪着脑袋，任凭江水滴落在客厅的地毯上：“你为什么还不去睡觉？”他问。
　　叶林迷迷糊糊的，反应有些迟钝，他说：“我在等你。”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想和你谈谈。”
　　克洛诺斯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道：“我现在不想谈任何事情。”
　　叶林大概没想到他会拒绝这么干脆，微微皱起眉道：“之前还好好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克洛诺斯没有回答，他不觉得自己有义务与叶林进行更多的沟通，随手抄起了沙发上盖在叶林膝盖上的毯子擦干湿发，最后朝着三楼走去。
　　叶林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克洛诺斯在他的房间里洗澡，叶林只能先躺到了床上，他望着床顶的帆布床帘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克洛诺斯只围了一条浴巾，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上。
　　他仍旧选择坚持睡在叶林的身边。
　　叶林居然为此在心底庆幸地松了口气，紧跟着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实在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两人并排躺在大床的两边，中间隔着得距离几乎还够躺一个陈多进去，叶林尝试着往里翻了个身，他明显感觉到克洛诺斯瞬息绷紧的肌肉，叶林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保证不碰你。”
　　他等了一会儿，克洛诺斯仍旧没有放松下来。
　　叶林其实有些莫名其妙，他总觉得两人的角色似乎对调了一下，克洛诺斯此刻仿佛随时害怕老婆要求交公粮的中年男人一般噤若寒蝉。
　　拜托，他又没有本事去强奸一名先驱！
　　叶林在心里诽谤着，他尝试心平气和地与对方聊天：“我没有想要干什么，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克洛诺斯在沉默了许久以后，才哑声道：“问什么？”
　　叶林：“你最早……我是指断层灾难之前，有去过行星环上的虫洞吗？”他继续解释道，“就是那些门里的星球，和初代白鹤他们。”
　　克洛诺斯这一次终于没有让叶林等很久，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哑一些，混杂着轻微的胸腔共鸣：“没有他们，只有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