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38)
作者:边想
时间:2019-02-08 13:44:03
标签:he 狗血
“我知道你们一向‘不知天子,只闻军令’,如今我已授节成为陇右节度使,便有对你们的生杀奖罚之权。自今日起,凡有一人不听我调度,忤逆犯上的,世人皆可杀。杀人者,除承袭被杀者职位官阶,更能得到我的银钱奖赏。”
尸首上的血淌了一地,他那张阴柔的面孔上甚至还沾着腥红,底下的人皆为他的杀伐决断股战连连。
他从不需要别人敬他爱他,他只需要他们怕他。
他以恐惧统治众人,叫旁人再不敢造次。
斥候道:“使者还在营地外等候,没有大人吩咐,无人敢让他进来。”
冉元白大步走向不远处的一座大营:“带他到议事营来见我。”
“是!”
吐蕃大将呼延廷的使者带来了一个消息——呼延廷想要见一见冉元白。以两军阵地为首尾,他要在中间地势平坦处相见。
“他要见我?”冉元白嗤笑一声,“难不成要投降?”
使者面露不快,但仍维持着恭敬的态度:“我家大将军只说想见一见您,其他并未告知于我。但我想……该不是投降事宜。此次会面在两军眼皮子底下进行,大人又是智勇无双之人,应是不会怕的吧?”
冉元白拇指扣在剑格上,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出剑:“你这是在激我?”
那使者似乎也感到了危险的逼近,身子躬得更低了些,额头都出了一层冷汗。
“不敢。”
冉元白指尖稍稍用力,剑刃随之露出一截寒芒,他垂眼看着座下使者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将那剑又按了回去。
“你回去告诉呼延廷,就说我同意会面了。”
使者闻言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都显出笑意:“大人英明,我这就回去禀报大将军。”
使者离开后,一直站在冉元白身后的张素上前不解地道:“大人为何要同意与呼延廷会面?万一敌方有诈……”
他都能想到,冉元白哪里会想不到这层。
“将计就计罢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望着帐门的方向,眼眸微微眯起。
第四十二章
谢卿等厉渊等到了天亮,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自己等得焦灼不已,对方这才迟迟回到院中。
他盯着雨幕,骤然看到厉渊出现在院门口,迅速闭了眼。
厉渊撑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到了廊下要收伞了,看到谢卿缩靠在房门前。他下摆都被雨雾打湿了,委委屈屈挤在支出来的一截门坎上,可能是觉得冷,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唇都有些白了。
厉渊拧着眉上前一把将他带起来,触手肌肤一片冰凉,显然他已是等了许久了。
“你在外面做什么?”
谢卿根本没睡着,被他一扯就睁开了眼。
“姐夫,你回来啦?”他装作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说话间还打了个喷嚏,“我在等你啊。”
厉渊瞧了眼隔壁房门:“为何不在自己屋子里等?”
“怕睡得太熟听不到你回来。”他挨过去,双手环住厉渊的腰,“我好冷啊姐夫。”
原先等人的时候只觉得心烦意乱,到还不怎么冷,这会儿见着厉渊他立时就娇气起来,恨不得整个窝进对方怀里,让厉渊边哄他边给他暖身子。
厉渊的体温比他高不少,这样偎着就像靠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炉火,温度逐渐传递过来,温暖了他的四肢。
他正抱着舒服,厉渊手摸到背后将他手腕扯了下来。谢卿脸上刚冒出些沮丧,下一瞬就被对方拉着手领进了房里。
“你总是这样施展苦肉计,就不怕次数多了我再也不中计吗?”这话意思,竟是从头到尾都将谢卿那点小心思看在眼里的。
谢卿脸上一点也没有被揭穿后的窘迫,觍笑着道:“不会,姐夫多少次都会心软的。”
厉渊放他一人在桌边,接着去柜子里取了件干净的外衫披在了他肩头。谢卿拢紧了衣服,堪堪露出一张小脸。白皮肤,杏仁眼,菱角唇,机灵得像是哪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半点无法从他眼中看到过去的阴霾。
他像是自有办法,将那些不快的、伤心的、恐惧的过往尽数消化得一干二净。他自然也会哭泣流泪,骂骂咧咧,却从来不会沉溺悲伤,自怨自艾。
他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这世上花有花的使命,鱼有鱼的宿命,老天爷就是让他来人世间吃苦的,他光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厉渊拿起桌上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你真有本事,不用这样自伤身体我也会心软。”
谢卿哀怨地蹙起眉心,凄凄楚楚手指绞着厉渊的衣服:“我等了你一夜,你就只想着教训我吗?”
他逐渐也明白了厉渊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表面上看起来凶得很,其实也就那样,再凶也凶不过那日拿刀抵着他了。
他垂首等了片刻,四周一片静默,就在他忍不住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头顶上方落下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
“你手伤还没好,回去休息吧。”
谢卿一怔,他手没好但也不碍事了啊,厉渊这话是什么意思?竟还有男人将送到嘴边的肥肉向外推的?上次溪边也是这样,他怕不是不行吧?
不对。他不是不行,他是不敢面对自己!
“姐夫,你是不是在躲我?”他抬起头,用胳膊支开厉渊的手。
厉渊与他对视半晌,脸上一派镇定地收回手,坐到床边开始解身上的衣物。
“那你自便,我休息了。”
谢卿一下站起身:“沈千雪和你说了什么?”
他问得堪称猝不及防,又直击重点。厉渊一下停了动作,似乎没想到这个话题会就这样被谢卿提起。
谢卿见他沉默不答,心里咯噔了声,几步坐到了他身边。
“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厉渊将双手置于膝上,看向他道:“明日我让沈门主派弟子送你回巫州。”
屋外仍是细雨不断,打在石板路上,落在花叶上,从屋檐积聚而下,汇聚成高低起伏的声响。
四周分明这样嘈杂,谢卿却像是突然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直直望着厉渊,看进他深褐色的眼瞳中,看到自己苍白惊诧的面容。
“那……那你呢?”
“我另有要事,你回巫州等我,至多一个月……我便回去。”
“你要办什么事?”谢卿咬了咬唇,“难道你将杨庭萱送到千机门不够,还要代他为杨家伸冤不成?”
沈千雪刚和杨庭萱提了杨家的事,厉渊这边立马就说有要事要办,谢卿想当然便以为这“要事”合该就是杨家的事。
“这你就不用管,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厉渊不见点头,但也没有否认。
谢卿最恨的便是他这个样子,问什么都是“你不用管”、“和你无关”,说白了就是嫌他没用,觉得和他说了白说,还要浪费口舌。
他将还未长出指甲的左手摆到厉渊面前,狠狠道:“你先前也说和我无关,可我被冉元白抓住了,他还不是一样要折磨我逼问你的行踪?你觉得我知道的越少越好,别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说得实在是很有道理,让厉渊找不到话反驳他。
厉渊叹了口气,算是妥协:“沈门主托我去盗盟书。”
“什么?”
“瑞王与吐蕃王蒙罗钿签下的结盟书,有了它,就可把严相与瑞王一网打尽。之后天下归正,君臣父子各就其位。”厉渊道,“只要太子顺利登基,大誉仍可有百年繁盛。”
大誉百年繁盛……竟要压在这么几个人的肩头?
老皇帝是死了吗?他在做什么?
谢卿光听厉渊这么寥寥数语,便知其中凶险必定不亚于他们这一路。盟书那是悬挂在廊下的腊肉随便可取的吗?厉渊就算再带上哥舒柔他们师兄妹几个,也凑不齐十个人,比怒桑儿的五千精兵还不如。就这么几个人,要怎么潜进吐蕃,盗取盟书,再逃回大誉?
“不要去。”谢卿一把抓住厉渊衣袖,哀哀求他,“姐夫,你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回家的,大丈夫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厉渊眸色深沉,大手覆住他的手背重重揉捏两下,旋即坚定而缓慢地扯脱了。
谢卿心一点点冷下来,颤声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义不为,是懦夫所为。既然知道有办法能扭转乾坤,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不管前路多艰险,总是值得我试一试的。”厉渊顿了顿,“我过去做过许多错事,你只看过我杀恶人,不知我刀下也死过许多无辜之人,如今所为不过是为了弥补一二。让老天看在我改过自新的份儿上,不要为难我的家人。”他抚着谢卿的侧脸,拇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眼下的肌肤。
这是厉渊难得的温存,谢卿却不愿领受。他挥开对方的胳膊,一脸倔强难从:“你少拿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唬我。我一生从未作恶,老天却从未优待过我,先是叫我被卖进勾栏,现在还让我为你担惊受怕。厉渊,我问你……”他口中满是苦涩,“若今天是我姐姐要留你,你留不留?”
厉渊的面色便如一瞬间都叫寒冰凝住,他缄默着直视谢卿,没有作答。
谢卿腾地站起,用更高的声音诘问他:“如果她没有死,今日是她抱着馨儿求你别去,你答不答应?”
厉渊坐在那里,仰头看着他:“你觉得,她同你是不一样的?”
这下换谢卿不言了。厉渊将他从冉元白手中救回来后,态度和缓不说,连他的坏脾气都不再提起。谢卿表面不显,心里却总会有猜测。厉渊怕是未必有多喜欢自己,无外乎耐不住他的缠,又看他实在可怜,正好两人也是不清不楚做不了寻常姐夫和小舅子的,便顺坡下驴,答应了和他一道。
可心里想是一回事,要让他亲口承认厉渊不过可怜自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谢卿目光瞥向一旁:“她是你发妻原配,又是馨儿的生母,我和她自然是不同的。”
“没有不同。”谢卿一下看向他,就见他维持着冷淡的表情,接着道,“就是她站在我面前,我也会去。”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其他,谢卿不怒反笑起来:“是了,馨儿你都能说丢下就丢下,更何况他人?你这一生到底有爱过人吗?你娶我姐姐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她救了你?”
人在生气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能说的。特别又是像谢卿这样的性子,简直恨不能将言语化为利箭,狠狠刺穿厉渊的心肺,让他也如自己一般的痛。
他掩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你要去就去吧。你要是死在外面了,我就把你忘了,带着馨儿去找胡荣生,给他做男妾!”
他一字一句皆是戳人心肺,厉渊瞳孔猛缩了下,薄唇抿成僵直的一线,霍然便从床上站了起来。谢卿却已知道劝他无用,转身便冲出了房门。
须臾后一声巨响,他用力拍上门,将自己关进了隔壁屋子。
第四十三章
谢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任谁敲门都不开。中午哥舒柔去敲了次门,在屋外喊了许久。
“九郎,你开门嘛,有架吃饱了才能接着吵。你不吃东西,哪里有力气吵架是吧?”
谢卿趴在床上,闻言没好气地丢了个枕头过去,砸在门板上将外头的哥舒柔吓得倒退了一步。
“不用你假惺惺,还不是你们害的!”
竟然还要他吃饱了去和厉渊吵架?要不是沈千雪莫名其妙要厉渊去盗什么盟书,他们明天就回家了!
哥舒柔铩羽而归,到了下午,杨庭萱又来敲门。
他轻声细语,尽量不去触及谢卿的伤心处:“九郎,你吃点东西吧。厉大哥和哥舒姑娘都很担心你,我……我也是很担心你的。无论遇到什么事,何苦同自己过不去?再怎么说还是身体比较重要。”
谢卿这一日静躺在房里,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倒霉事都回忆了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越想越是心里凄苦。自跟了厉渊,他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打打杀杀的简直比待在谢春楼都要险恶。一想到厉渊可能再也不能跟自己回到巫州,厉馨就要成为孤儿,他就悲从中来,闷在被子里呜呜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