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祉帮着他们将包裹与箱子全挪上了车。
这回萧云谏倒是阔气地选了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再多挤下两人也可行。
正欲出发之时,萧云谏却是陡然忆起自己那封信,还在鬼宅的槐树下埋着。
他甫一转身,想去寻个趁手的工具挖出来,便被凌祉拦住了去路。
他皱皱眉头,怪异地看向凌祉。
却瞧见凌祉从怀中取出个折好的物件儿,递到他手中,道:“怕你忘却,早便取出了。”
萧云谏一时语塞,良久才道:“多谢。”
凌祉笑而不语,只回身将顾铮抱上了车,替他掖好被角,又道:“睡吧。
萧云谏亦是道:“是啊,等一觉醒来,我们便会有一幅崭新的天地了。”
他也有着几分困意,上眼皮重的,好似只想黏着下眼皮般。
可心中却裹着几分惆怅,叫他阖着眼睛也睡不着。
凌祉纵马,也能分神出来瞧着他。
更看得出他的点点情绪。
“看路。”萧云谏未睁眼,只冷冷说道,“不要瞎看。”
凌祉可真当他感受不到吗?
那般灼灼的目光,好似要将他烧出一个洞来。
滚烫得要命。
凌祉回过头去,余光却仍是落在萧云谏的身上。
萧云谏无奈,可并没再言语。
他叹了口气。
听着内里乳母与顾铮绵长的呼吸声,便了然他二人已是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似是有些百无聊赖。
于是,他便轻声对着凌祉说道:“有时候,我在想……我这般的人,为何非要择这逃避的方式呢?”
他不过也是随口说说便罢了。
没成想凌祉当了真。
凌祉道:“因为你会审时度势。”
“什么?”萧云谏疑惑问道。
“因为你知道如何选择最最保全羽翼的法子,因为你太过聪慧。”凌祉郑重地道。
他扭过头去,真挚且热烈的目光烧在萧云谏的脸上。
叫萧云谏一时间都忘却了,面前这个人,面对旁人的时候有多冷漠。
萧云谏微微一怔。
很快又用轻咳声掩盖了自己的窘态。
这般赤/裸裸的夸赞。
换上旁人,也会有些尴尬吧?
他又不再言语,环着手臂靠在一旁。
睁着明亮清澈的双眸,瞧着那重复的路与树。
凌祉正按着自己既定的路线行进。
所有人都以为着他们会穿过鱼乐镇旁那片迷雾丛林,继而再向南而去。
可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折返于姜国都城外,偏又不进城。
从一旁的羊肠小路中绕过,再向北而去。
哪里也许会很冷。
可却更安全。
周遭陡然传来些杂乱无章的马蹄声。
急促地落在泥土地上。
萧云谏俯身钻进了车厢,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而凌祉自然地戴上了斗篷上的宽大兜帽,将自己的容颜掩饰。
那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却并无停歇。
凌祉仍是不缓不慢地驾驶着马车,彼时还刻意多瞧了他们几眼。
离了不远,萧云谏的耳朵动了动,便又听闻那群人笑道:
“方才那家的马车上,竟是朝我们看的。掀帘的那双手白皙漂亮,也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竟要这半夜三更地出行。”
“谁家好好的小姐,这个时辰出门,定然是……若非咱们身上还有要务,自然是非得留下一探究竟的。”
“快别说了,早些时辰到鱼乐镇,便早些完事回家了。”
萧云谏撂下帘子,笃定地说道:“若我猜得无错,人是顾傲霜派出的。”
凌祉的缰绳稍稍拉紧了几分:“顾家的尾巴,翘得太高了。”
“是梦境驱使的,是其中欲望太过扩大。”萧云谏叹了口气,“好在采涟身份特殊,在顾家也并不会有事,我也算安心。”
谁人都未曾察觉到,这辆华贵的马车上,坐着的就是他们想要寻找之人。
就这般与他们失之交臂。
临近天亮的时候,他们已经逼近了都城。
凌祉仍是握着缰绳,未敢停下。
萧云谏还是倚着车壁睡着了。
中途乳母醒来,瞧着有些疲意的凌祉,轻声问道:“可需要我唤云谏起来替你片刻,让你也能休息一番?”
凌祉忙道:“不必,我一人可以。”他深深地瞧着萧云谏的睡颜,那般好看放松,叫他忍不住破坏打扰。
他的手指虚空地勾勒着萧云谏的轮廓,目光凝在眼下那枚鲜红的泪痣上面。
他兀自笑了一下,拉过锦被替萧云谏稍微盖上了些许。
萧云谏微微作动,可头偏了几分,却没有醒来。
乳母也奈何不了他们之间的谁,只得又抱着顾铮哄了哄。
哼唱出的绵长童谣小调为这漆黑的路途多添了一抹颜色。
萧云谏睁开了双眸,只一瞬间便恢复了清明。
他看着旁边仍是相依相偎睡着的乳母与顾铮,又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朦朦胧胧的晨雾合着朝霞映入眼帘,周遭小路又多了几分熟识。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出了车厢内部。
对着凌祉说道:“快去歇息一会儿吧,剩下的路途,我来便可。”
凌祉却又阻止道:“你的容貌太过显眼,如今正值路过都城的时候。若是有心人瞧见了,得不偿失。”
萧云谏啧了一声。
凌祉说得无错。
如今毁容了的他,比之自己,更不引人注目。
可凌祉到底也劳累了一夜——
他看着凌祉身上的斗篷,倏地想起包裹里仍有些可以遮盖他样貌的衣衫。
可包裹压在乳母身后,他如何能去翻动?
萧云谏思索片刻,便说道:“将你的斗篷脱下来给我。”
凌祉略显诧异:“什么?”
萧云谏便又重复了一遍,说道:“将你身上那件斗篷脱下来给我。”
凌祉仍是不解。
萧云谏几分无奈,干脆自己伸手去摘。
凌祉没反应过来,萧云谏稍有凉意的指尖便触碰到了自己的肌肤。
顿时一阵酥麻感刺入他的皮肤,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木了起来。
他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浑身僵硬,甚至不知自己的手脚如今去了何处。
根本控制不得。
萧云谏解开了他的斗篷,从他身上褪了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后又道:“这般便瞧不出来了。”
凌祉方才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手脚的控制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心中的欢喜雀跃,仿若要跳出嗓子眼般。
怦怦作响。
萧云谏回首看了一眼面上喜色的他,皱皱眉头道:“不知整日里在混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又被说了,哈哈哈哈,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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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河溪
路过都城后又是行进了约莫半日多。
虽是有着干粮,可奈何顾铮仍是娇养长大的孩子。
乳母劝慰着吃下几口,而后便是宁可饿着,也不再吃了。
萧云谏无奈,只能寻了个小村落拐了进去。
村里平日没有外人来,更没有什么客栈和酒楼。
见他们这般贸贸然闯了进来,竟是惊得连村长老伯都出来瞧了。
村长老伯擦擦自己的手,有些害怕地瞧着几人的华服,颤颤巍巍道:“几、几位官爷,我们可是做错了事?”
萧云谏忙解释道:“抱歉,我们并非官爷。只我外甥年纪小,想向您讨口热饭吃。”
村长老伯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如同瓷娃娃般的顾铮,一双清澈而又渴望的眼睛眨了眨,连忙松了口气,道:“快些进来,我家老婆子刚巧烧了饭,正好匀这小娃娃一口。只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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