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卓一向很厌恶相府那一伙人,要不是他们主张强兵压境,主张对不听话的小国进行军事打击,国库怎能无钱?年年总有这样那样的仗要打,粮草、军饷、抚恤金,哪一样不是一座山?
要他说,相府不过是拉拢着那批武将,变着法儿的供着他们那些武夫吃香的喝辣的,每每打一次没有必要的小仗,功劳就记在相府身上,花着的却是国库的钱,人人都说相爷精明,着世上人都只知道谢相爷,谁还知道曹家?!
他问尉迟沅这一句,便是不太明白,尉迟沅到底是相府那边的,还是他们曹家这边的。
父皇羸弱,又生着病,朝堂几乎就是相爷的一言堂!相爷的儿子谢居安虽是个只晓得花天酒地的酒囊饭袋,但为谢家却带来了两个妖怪似的孙辈。
一个名叫谢祖峥,如今任朝廷二品言官,专管官员德行,对皇帝纳谏,最善阴谋诡计,在朝廷党同伐异,不知打压下了多少忠心他们曹家的人。最最著名的谋略,怕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了,埋了一手不知道多少年的一批人前去暗杀大胜归来的庶弟,还得庶弟谢崇风如今瘫痪在床,口也不能言,心狠手辣到极致。
那叫做谢崇风的,原本也是相府的一员猛将,从前虽不受待见,但自己在军中历练出一番天地,老相爷看他是可塑之才,所以一直提拔。
按理说相府中间的不行,后辈一文一武,俨然又是一副要让谢家在老相爷死后继续把持整个江山的情况,可也不知道是老天开眼还是自作孽不可活,那谢家大公子谢祖峥容不下谢崇风,两个人明争暗斗许多年,谢相爷竟是也不管,有点儿像是想要拿谢崇风来给大孙子谢祖峥练手的意思。
现在好了,谢崇风废了,谢家的等老的死了,就只剩下谢祖峥这一个虽善阴谋,却无胸襟的善妒者,曹卓真是恨不得现在就看见老相爷暴毙的消息,然后父皇就再也不必顾及师生情谊,开始收拢皇权了啊!
曹卓不屑掩盖自己对相府的鄙夷厌恶,这也是他圆滑伪装里最真实也是最唯一的留下来的自我。
曹卓问过后,便等着尉迟沅的回答。
尉迟沅的答案很平常:“我们没有是哪家的人,就是听珠珠的,珠珠说该还钱,驸马爷就换,珠珠说叫我家也还钱,我就让大伯也还,没想太多。”
曹卓只听了这么一句话,就体会出好几层的意思,首先最最关键的便是,他的那个小表弟,果真是在驸马这里受宠至极,小表弟当真也心里有着他们曹家,是他们曹家的种!
“你听他的话很对,只是表弟的真容我竟是还未见过,尉迟公子说表弟跟那白妄有过画像,画像在哪儿呢?我让白家交过来,白家那群污糟烂贱的漕帮只说没有,真是可惜了……”
曹卓一面看着尉迟沅,一面交待:“不如你去把当初给表弟画像的那个画师找来,让他默给本殿下看看,也好免除以后本殿下又被诓骗蒙蔽的事情发生。”
尉迟沅立即点点头,说:“早该这样了,殿下您放心吧,那画师我一定给您找到。只是,不知道殿下来扬州还要住多久?那画像起码也得有些功夫才能画好,更何况那画师要默背出来?”
曹卓这次来,是不带走顾珠就不能回去的:“大约是冬日才离开,还早着呢。”
“对了,尉迟公子不如这几日就陪同本殿下一块儿在扬州四处转转,最好是去我表弟喜欢的地方,多说说表弟都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戏、喜欢什么香。”
尉迟沅眼皮下垂了一瞬,答应说:“这是自然,能跟殿下亲近,不晓得多少人要羡慕。”
顾珠看完尉迟沅跟三表哥下头的表演,等散场了,天上又飘起小雨,才急忙从小路转去明园,跟大饼爹汇合。
大饼爹准备好了马车送他去更远的庄子,连同他的铁柱还有顾炙侄儿都打包好,早早撞上了车,就等他了。
原本大饼爹也要跟他一块儿躲出去,说是反正只要躲着,那三皇子就奈何不了他们什么,可谁想临走前有下人来报,说是老太太突发中风,半张脸都瘫了,泷族长急叫爹爹去看看,便又耽误着不能陪他一块儿走,留了下来。
顾珠被送上了马车,跟铁柱坐在一起,交代大饼爹多照顾照顾阿妄跟尉迟沅,便在烟雨里再次被护送离开。
他撩开帘子,回头看,见大饼爹撑着油纸伞站在将军府后巷的门廊下,像是好几日都没有吃饱饭,总觉着自己圆滚滚的爹瘦了不少。
雨淅淅沥沥落在青石板上,过了桥后,就再看不见将军府了,顾珠这才收回自己的小脑袋,感觉出好几处的为难与心酸。
他心里难受,把脸便埋进铁柱的怀里去,闭着眼睛给人家衣裳画下两朵湿润的花。
——也不知道下次跟大饼爹见面,是什么时候……
顾珠还没有好好跟爹说上几句话呢,结果就又走了。
一路上,马车没有停过,偶尔听见有侍卫说后头有人马追上来,但很快又甩掉。
晚上到了山脚下的农庄里,吃晚饭的时候,顾珠才看见郭管事,郭管事这回明显看他更严,根本不叫他跟铁柱单独相处,就连睡觉都有好几个小厮轮流看着。
顾珠对此表示理解,也善于给自己找事儿干,一面给顾炙布置大量的历年考试题目反复做,直到做到完美,一面跟谢崇风看话本,或者拉郭管事还有顾炙闲暇时间打牌,顺便从郭管事那里打听他那做皇子的十几个表兄弟都是什么人,家世背景还有品格,事无巨细地打听。
顾珠对饼爹不担心,他知道饼爹厉害,也知道三表哥没有自己想的无所不能,毕竟三表哥好像是知道自己跟阿妄有点儿关系,却没办法将阿妄怎么办,所以就像是个披着虎皮的狐狸,只要狐狸不逮着自己,让爹爹畏首畏尾,那么什么都可以和和平平地拖黄了去。
只是可惜了,顾珠一直不知道皇帝舅舅跟娘到底是怎么处置自己这里的谢崇风的。
不过顾珠猜测,应当是毫无处置,这么久了,长安那边的人都认为那个躺着瘫痪了的是真的谢崇风,那么估计他身边这个只要不冒头出去找死,便是留着也没有关系。
大约五月中旬时,趴在铁柱身上的顾珠一面晒太阳,一面听侄儿顾炙念书。
顾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念书奇才,只是在交往中,顾珠也发现顾炙从不愿意提起在长安住的三伯一家,顾炙当年就是为了救三伯家的顾鹏才变成如今模样,别人说起来都是一句‘兄弟情深’,顾珠从前也是这么认为,但顾珠现在却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些秘密……
顾家他爹这一辈,总共是兄弟五人,前头两个都去世了,于是最大的就是三伯,四伯如今结了冥婚,消停下来,顾珠觉得暂且应该没什么幺蛾子,但三伯,他却是很少见,也没什么了解的。
只知道三伯在长安当官,年节都很少回扬州,只送过东西回来。
知道三伯娶了他大饼爹的白月光当继室。
现在,怕是要在三伯的过去上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正当顾珠想找机会从炙哥儿嘴里套话,问问当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却还没机会开口,就在这样一个悠闲的午后,看见一个小纸团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脚边,他好奇捡起来,展开一看,登时脸色一变,拿着纸条直接找郭管事对峙去!被顾珠趴了半天当床板用的谢崇风慢吞吞跟在后头,顺便拍了拍自己衣襟上疑似口水的地方。
“郭叔叔,家里是不是出事了?!”顾珠闯入书房,就看见郭叔叔正在练字,被他一吓,这张字差不多也毁了。
郭管事抬眼起来看他,眼里依旧平静,没有暴露什么他急于知道的任何情绪,而是淡淡说道:“小侯爷你又从哪儿听风听雨了?”
顾珠没有把纸团交出去,只是攥在手里,急道:“你别管我从哪儿听的,你就说,三皇子是不是二哥哥在后巷住的那个院子里的井中发现了一具泡烂的尸骨?!三皇子断定是二哥哥下的毒手,因为那院子一向没有人进去,这几年来就二哥哥住在那里过一段时间,现在咱们家在扬州被好些贵族孤立,没人支援,就连扬州知府宋大人都判定是桥二哥哥做的?现在要把桥二哥哥抓回来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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