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不是道士(76)

　　他脚下有比黑暗更深一层的丝线蔓延出来，慢慢在他身前的地方凝聚、缠绕着上升，成为黑色的实体。
　　有声音从黑暗里响起：“你……放弃了我……”
　　他喊道：“……不要……不要杀我……我才是真的！”
　　*
　　天气渐冷了，晚上的街道上没有几个人，驶过的车辆车灯昏黄，打出一束浮动着白雾的光。
　　自从国庆节放了假，一连两个月封泉都没能够有半天假期，每天和尹从打电话，对方总是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让他一起听电视里面讲道德与法治，还有尹从最近新迷上的动物世界。
　　和喜欢的人一起听电视节目，好像是……挺浪漫的……哈？
　　封泉盯着传出动物世界解说声音的手机，直到对面传来尹从的声音：
　　“挂了，你该写作业了。”
　　封泉瘪瘪嘴，转眼看一圈房间，邀请道：“你什么时候来我这边玩呀，好久没见到你了。”
　　尹从沉默一会儿，“去给你收拾房间？”
　　封泉：“哎呦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人吗？当然是你过来我好好招待你啊。”
　　尹从不置可否，“抓紧写作业，写完拍照给我检查。”
　　封泉有点不服气地哼了哼，他分明是想和尹从谈恋爱，尹从竟然想当他家长？
　　“你最近在做什么呢？”封泉从包里拿出试卷。
　　“你注册的店铺，有人来下单了。”
　　封泉好奇道：“是个什么生意？”
　　尹从说道：“是天师处的封靖下的单，有一个人自称有人要杀他，但是他所指认的人除了他没有人能够看到。转到天师处之后，他们也没什么头绪，所以想要交给你。”
　　封泉挑眉，得意道：“天师处还很看得起我？具体是怎么样的，你和我说说呗，我对这个‘看不见的凶手’还挺感兴趣的。”
　　尹从无情道：“你别管，写你的作业。”
　　然后挂了电话。
　　封泉：“……”
　　前天开始早自习时间又提前了，六点开始早读，五点五十七之前必须到教室，提前三分钟。封泉在五点半的时候接到了尹从的叫起床电话，然后擦着五点五十七分的最后一秒钟和他的同桌阮帅一前一后狂奔进了教室。
　　阮帅一边弄着发型，一边抱怨道：“五十七分到教室，真是逼死强迫症，晚三分钟又能怎地……”
　　封泉踢了他一下，“主任。”
　　阮帅立即捧起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窗户外的年级主任表情狐疑地看一眼最后一排，然后眯着眼仔细看着正在读书的学生，不时低头在小本本上记下一个坐标。
　　阮帅捧着书嘴巴动得欢，实际上是在和封泉聊天：
　　“哎，你知不知道，学校外面那条小吃街上新来了个算命的，早上其他地方没人，所以就来咱们学校旁边，就在七点到七点二十吃早饭的这段时间。咱们今天去看看呗？”
　　封泉斜他一眼：“你还信这个？”
　　“当然！”阮帅语气神神秘秘道：“不瞒你说，我……可是见过鬼的人！”
　　封泉：“什么神神鬼鬼，相信科学。”
　　不过早自习下课之后封泉还是被阮帅拉出了校门。
　　出门一打眼便在拐角处看到了阮帅所说的那个算命的，他在低温的早晨衣着单薄，盘腿席地坐着，胡子留得老长，老山羊一样；带着一副老式的圆框墨镜，面前铺着一块布。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好奇的学生也不少，高一高二的学生这个点正好到校，有走读生不进校门，背着书包远远观望着，好奇却不太敢上前。阮帅兴奋道：
　　“我们去看看吧！”
　　封泉耸肩：“行吧。”
　　走到算命的摊位前，阮帅蹲下，搓搓手，说道：“大师，真的什么都能算准吗？”
　　大师闭着眼打坐，嘴唇几乎不动，端的一派神秘，声音嗡嗡地发出来：“心诚则灵。”
　　“心诚，绝对很诚！那个……我想问一下……”
　　“叮铃——”大师往面前的瓷碗里扔了枚硬币。
　　阮帅秒懂，赶紧翻了翻兜，掏出一百块来放进碗里，然后问道：
　　“大师，我想问一下……我以后能考上清华北大吗？”
　　封泉闻言看阮帅一眼：“……”
　　大师：“际遇由人定，凡可努力寻求，最终便能心想事成。”
　　阮帅开心道：“能心想事成吗？太好了！承大师吉言了！”然后转头看向封泉，兴奋道：“封泉，听见了吗，大师说我能考上清华北大呢！你说我该选哪一个好呢，唉，这可真是一个能让我纠结一年的问题。”
　　封泉：“别纠结这个了，先学好语文再说吧。”
　　阮帅不是很服气，问大师道：“我是真的能考上是吧？我都想现在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妈了！”
　　大师依然不容如山地坐着：“如果算的不对，尽管来找我。”
　　阮帅激动道：“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说的对啊！是吧封泉。”
　　封泉没有应他，他的目光落在大师身后。
　　这个大师背后是一面墙，加上现在是早晨，阳气初起，并不怎么繁盛，他竟然看到一只鬼从大师背后的阴影处出现。
　　而且他还发现，阮帅叫他的名字的时候，这只鬼竟然往他的放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这只鬼……难不成认识他？
　　封泉带着疑惑被兴高采烈的阮帅拉着去买了饭，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没想到晚上准备回住处的时候，被白日里见过的那只鬼拦在了校门口。
　　这只鬼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形体瘦弱，似乎生前身体并不怎么好。不过现在做了鬼倒是打扮得一本正经，衣着得体，形体也修饰得干净整洁。
　　他觍着脸，在封泉走出校门的时候迎上来，搓了搓手。
　　“那个……”
　　封泉看看四周，对他说：“等下，去前面。”
　　路上鬼魂已经单方面的滔滔不绝，把自己的情况全都告诉了封泉：
　　“我看到你和同学早上去找那个骗子算命了，千万不要相信他！那就是个骗子，算的一点都不准！”
　　“我也找他算过命来着，他说我恐将活不到三十，我一想，和医生说的一样啊，真神，都不用检查化验，只看一眼就知道！我就给他钱，他又说其实生死这事儿啊，是可以改的，只要有足够多的诚意交给他来贿赂贿赂生死命官。”
　　“我一想，那肯定是多活几年好啊，而且我向来最尊敬各家神仙了，每年过年我都贴门神、跪灶君。但是我的钱都花到治病上了，他要的供奉，得是我全部身家。不过我还是给他了，那个假大师就作法，说是给我改了命，绝对能活到八十八，算不准让我尽管去找他，他把那二十万全都退给我！”
　　封泉问：“所以你就去找他了？”
　　“那可不！”鬼魂说道，“我不到三十就死了，他做的法一点用都没有，不得找他退钱啊！虽然我死了用不着，但是拿来捐了也也挺好啊！”
　　“不过，假大师就是假大师，连鬼都看不着，我跟了他那么多天，竟然都没察觉到我。”
　　“——没想到您真的能看见我啊！那您肯定就是真的封泉了，真是久仰大名哇！比那个假大师要厉害多了吧！”
　　封泉领着鬼魂在小区前停下，闻言转过头，“……久仰大名？你知道我？”
　　“那可不！”鬼魂兴奋道，看着封泉就像是看见了偶像。“看见我这张脸了不？死的时候可丑了！都是因为您，我才能恢复这么帅气啊！就是那个，您开的医院——”
　　封泉心里划过一抹不详的预感。
　　鬼魂：“就是那个，封泉整容医院！”
　　封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