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眠(16)

    但是它们看起来非常安宁驯服，并没有方合之前感受到的那种恐怖感了。
    “……啾？”方合迟疑的啾了一声。
    他抬了抬自己的小翅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小爪子，发现这火好像……真的没有烧到人！
    方合惊讶的瞪大了两只圆溜溜的黑豆眼，整只鸟儿都是震惊的。
    南烛在方合的耳边继续低语，他的声音极具安抚意味，“现在先放松下来，不要害怕，有我在你的身边。你先放松下来，然后想着让这些火全都回到你的身体里……”
    “啾？！”方合一听南烛的话立刻抬头看向南烛，并且对着南烛继续发出了震惊的啾啾。
    南烛完全的理解了方合到底在问什么，他温柔的看着方合：“是的，想着让这些火都会到你的身体里。”
    虽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是方合出于对南烛那种说不出的信任感，还是尝试着按照南烛说的话那么去做了。在尝试了几次后，方合发现那些包裹着自己的金色火焰竟然真的都会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方合：“……啾……”妈妈你家崽变玄幻了……
    在看方合将火焰收了回去，并且变得安静下来后，南烛将被方合踢到了角落里的软垫找了回来，随手将软垫弹了弹，让它重新变得干净又柔软后摆了回去，然后就是安静下来的方合被他再次放在了软垫上面。
    放上去后南烛便伸手将方合从头到尾撸了几把，如今方合的手感比之之前更加提升了几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所以不要再害怕了。”
    因为刚才的心惊胆颤和夺命狂奔，安静下来稍微有些疲惫的方合也没有再抗议南烛不规矩的手，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小小的啾啾声。
    直到此时方合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辆马车之中，他也不再是之前那种仿佛面团儿一般的样子了，好似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而南烛……
    “啾！”方合抬起上身对着正准备再次离开马车出去的南烛响亮的啾了一声，这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虽然之前的方合看起来还有些疲惫的样子，但是现在的方合看着可是极为精神呢，只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南烛怎么变得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了？！
    平时的南烛都是青年模样，虽然长得年轻，但是一身气质极为沉稳清冷，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年龄小。
    上一次那些修真者跑到了大荒之地中，突然出现的南烛变作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样子，整个人的颜值愈发精致，有一点儿雌雄莫辨的味道。
    而现在的南烛，竟然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人是越长越嫩看起来也愈发水灵，只有一身气质没有改变，还是是极为可靠的样子。
    但是……
    为什么啊？
    “啾？”为什么你看起来年龄又变小了？
    南烛听见方合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当时的南烛微微掀开马车的帘子，外面的光照射在南烛的侧脸上，那明暗交错的光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温柔。
    南烛对方合说：“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了。如果感到寂寞的话……”南烛稍微顿了一下，视线挪到了马车车厢内侧的一个小格子上，“便找这些灵一同玩耍吧。”
    方合顺着南烛的视线慢慢往后转头看去，然后就看见马车车厢内侧许多用来摆放物品的格子上面……竟然躺了一群呼呼大睡的面团儿！
    南烛在方合把注意力转开的时候下了马车，方合整只鸟儿都是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看着那些睡在一起的颜色略微有些不同的“面团儿”。
    准确的来说，这些正是之前一直陪伴着方合的小光团啊！
    它们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光团现在身上的光芒全都看不见了，一个个露出了柔软的小身体相互挨挨挤挤的窝在一起。
    它们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挨在一起睡的极为恣意。仔细去看这些面团儿不止是睡在车厢内侧的格子上，车厢四周的一些地方也都零零散散躺了那么一两个。
    大概是因为身体太过柔软有弹性，这些面团儿硬是把自己睡得“瘫”成了被久放的汤圆形状。
    方合：“……”
    方合有些担心的伸着头看了会，然后从软垫上跳了出去来到这些面团儿身边，想了想决定给这些面团翻个身子。
    要是同一个姿势睡久了，把圆润有弹性又柔软的小身子给睡了个平面出来，那一定很难受吧？
    很自然就被眼前一群“面团儿”转移了注意力的方合于是在车厢内劳心劳力的给这些面团儿想尽办法的翻身。
    而这群面团儿也是心大，有被方合不小心翻成了脸朝地的，也都是维持着这种姿势继续睡。
    还有稍微敏感一点的小面团，在方合捧到它的时候，身体变略微发出柔和的光芒来，然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对着方合看了一会，在发现原来是方合后，便又放心的蹭了蹭方合继续闭上眼睛呼呼大睡去了。
    方合被这群小面团萌的心肝颤，虽然给这么多面团儿翻身有点累，但方合还是翻的很开心，直到他来到一个体型比他一整只毛团还大的白色大面团身前，方合发现自己竟然根本翻不动这面团。
    有些累到的方合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白面团想了想去有点想不起来之前自己有见过它，在瓶子里的时候没看见哪里有这么大体积的光团啊？
    而且……这么大个“面团儿”，它的脸呢？
    方合严肃的起身绕着这个白面团左边转了半圈，右边又转了半圈，因为它是靠着车厢厢壁，所以方合总是没有办法看见它靠着车厢壁那一面。
    方合有点累，但是方合不想放弃，它担心这个团子给自己睡出两个平面出来啊！
    所以方合继续坚持不懈的企图翻动这个团子。
    而这个团子被骚扰了好半晌后，终于忍无可忍的缓缓扭过了……整个身子。
    团子的身体是圆的，没有脖子这种东西，所以转头这个动作就比较困难，一转便是整个身体。
    方合在看清了这个团子的五官后头顶冒出三个问号，他往后退了一步偏着头将这个用“幽怨”眼神看着他的白团子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好几遍，最后奇怪的啾了一声。
    感觉……
    这个团子的眼神还有五官……
    都好像那个把他扔进火盆里的人啊！
    “别碰我。”就在方合感到茫然的时候，团子开口说话了，带着满满的嫌弃和怨念。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方合蹬蹬磴往后退了好几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它，“啾？！”是你？！
    比方合整只啾还大点的白团子不想说话，默默扭过脸来继续对着车厢壁沉思，云烨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在之前明明是想要跟南烛同归于尽的，但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变成了灵！
    灵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存在，它们游散于天地之间，一草一木之中都有灵的存在，绝大多数都只是普通的能量聚集体而已，修真者修行时所吸收的天地灵力也都是由灵构成，并且还是最为基础的灵气，它们甚至连灵都无法形成。
    在一些灵气浓郁的地方，若是机缘巧合是会形成灵的，大多为并不会有什么意识的大号灵气凝聚体，而有意识这种灵它们若是存在日久可能就会变成灵妖的一种。灵妖已经可以算作天地宠儿之一，上古时候不少神佛仙尊的出生便是灵妖，但那也已经是上古时候，现在的人们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事情。
    而灵妖在如今也愈发难以出现。
    自从上古大陆破碎，灵气分散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有灵妖出现。
    这些有一些单纯意识的灵也只能说是普通而已，一个个都特别傻白甜，整日里就是傻乐。所以他之前看见那些灵会主动“保护”方合才会感到惊讶，方合在之前也不过是半灵体的魂魄罢了，虽然看起来跟灵有些像，却并非是灵。
    但是那些灵却对方合格外友好，一个个都极为喜爱方合。
    而他……
    堂堂天华云烨，竟然会在修为散去后变成了……一个大号的灵……
    当时的云烨已经有些心如死灰的意思，他虽然发现了南烛尚且在世，却未曾生过要跟南烛见面的想法。他有很多心思，这些心思里每一样都在招惹南烛想要让南烛不好过，想要将南烛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狠狠踩踏让他感到痛苦，就像是他的痛苦一样。
    但是突然见到了南烛，并且南烛还在他的面前对一只鸟露出了那般温柔的神色，云烨一下子就有些疯魔起来，想要干脆带着南烛一同死去算了。
    却为想到南烛未死，他也没死。
    不但没死，在变成了大号的灵后，还被其他的灵“呦～呦～”的给带走了。
    这些灵哪也没去，就跟在南烛与方合身后，一路傻乐带着他挤到了这里来。
    南烛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却根本没有管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就是这样……
    就是每一次这样……
    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被南烛放在心里的那个人，谁对南烛来说都是一样的，与云泥无别。
    南烛当他不存在，云烨也就不说话。
    他就跟这群灵呆在一起，一路上看着南烛对那只鸟儿温柔以待，那些云烨从未见南烛对其他人有过的温柔。
    也许只有对传说中南烛心里放着的那个人会有这样的温柔？
    又或者南烛其实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让云烨认为南烛这般温柔是因为喜欢这只鸟……云烨还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虽然这样的想法在云烨的脑海中转了一圈，但他还是很快将这种可笑的想法扔到了一旁。
    这样走了一路，这只傻乎乎的鸟也醒了，醒了之后还在车厢里满车厢的狂奔，云烨对南烛的品位都开始感到怀疑起来。
    他想：原来南烛就喜欢这种鸟吗？
    也许南烛的原身也是一只鸟？不然怎么会对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小鸟这么温柔？
    又或者……
    又或者南烛其实是这只鸟的爹？！！！
    这个想法在冒出来的瞬间，云烨整个团儿都弹了起来飘到了半空中，一路向上升去撞到了车顶又弹向另外一边。
    刚才还在惊讶这只毛团好像就是那个想要烧自己的人的方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云烨在车厢里来回弹了好几下。
    “啾。”大概不是吧……
    那个漂亮男子虽然有些暴躁的样子，但应该不会是这种画风。
    来回弹了好几次的云烨也想，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南烛这个单身了不少多少年的存在，肯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只崽的。
    如此，车外突然出来了动静。


　　☆、第二十八章


    听见窗外的声音，方合暂且将云烨这个大号的白团子放到了脑后, 他扭头望了望车厢门的方向, 又看了看侧壁上的小窗户, 然后就拍了拍翅膀歪歪扭扭的飞到了小窗户的窗棱上。
    这个车厢虽然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却也不是多么豪华的车厢，侧壁的木头也只是普通, 方合想要在窗棱上站稳身子还稍微费了些功夫。毕竟小窗户这里也有帘子，方合为了可以在窗棱上站稳可跟这帘子奋斗了许久。
    等到方合好不容易站稳小身子，已经过去了一会时间。
    他紧紧挨着窗棱的拐角保持平衡, 再把自己的小脑袋从窗帘缝隙透了出去, 偷偷的用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外面。
    他方才听见的可都是陌生的人声，南烛现在又不在身边, 才刚刚经历一场生死之劫的方合现在稍微有点怂, 做什么都是小心谨慎。
    然后方合就看见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的……普通人。
    以前的时候方合没有感觉到，但是在见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后，方合便真切的意识到了普通人跟修真者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不是说他们身上的修为多寡——方合现在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去感应他人修为——而是那种一眼望上去的感觉。
    修真者们除去那些因为功法之由在身上留下特殊痕迹的, 可不会有面色蜡黄、手脚粗糙的时候, 他们也不会卷起自己的裤脚, 赤足踏在泥地上，再将身上甩出许多泥点。他们的眼中也很少会有过于苍老的安宁或者愁苦, 即使这个修真者的年龄可能要比凡人中的老者大上几百岁。皮肤因为风吹日晒的干裂，更是不可能出现的。
    除去这些，方合还能够细数出许多不同的地方来，这都是方合在真正见到这个世界的凡人之间所没有想到的地方。
    而方合所在的马车外, 从前到后布满了许多这样的普通人。
    他们之中有老人也有孩子，更多的还是健壮的青年与中年男女。
    这么多的人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风尘仆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笑容。只是一眼，方合就从这些普通人的眼中看出了许多沉寂与忧愁，还有一些小孩跟女人的脸上带着干涸的泪痕。
    每一个人……
    他们都是赤着脚踩在地上，两只脚上全都是被太阳晒干的泥，因为他们的走的太久裂出一道道的痕迹。
    明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疲惫的神色，但却没有任何人抱怨一句。
    他们安静的随便找一个地方坐着休息，稍微有些力气的人想着办法取水回来跟朋友亲人分着喝。还有那些疲惫的人蜷缩着身体捂着脸，满身颓然绝望的气息。
    他们都非常安静，安静的不想要多说任何一句话，而方合听见的人声则是从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的地方传来的。
    因为那些里的树下围了不少人，所以方合并不能够看清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方合却能够听见一些感谢的声音。不过一会的功夫他就看见有满身狼狈的女人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眼中透露出感激的神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人群中间便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跪拜，同时口中还不停发出感激的话语：“大夫！大夫真的是谢谢您了！您救了我们母子的命啊！”
    女人的眼中是极为真切的感激，周围的其他人绝望的神色也稍微有些缓和。
    他们不敢说的太大声，但还是有人安抚着女人，扶着女人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同离开。
    方合的视线随着女人的移动追随着她，看着她散乱的发髻和粘在额头鬓角的发丝，看着她因为疲惫而通红的脸，看着她同样泥泞的双足和怀中襁褓……
    就在女人走了不久之后，很快又有人接连道谢着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一个又一个……
    这么多的人将周围那些原本在休息的人也都给吸引了过去，原本弥漫着死寂与绝望气息的人群也因为这些变得稍微有了活力。
    渐渐的说话的人也多了起来。
    中间有人从马车旁边路过，方合还往后缩了缩避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存在。在那些人走过之后再探出小小的脑袋继续看着人群的方向，这样一看就看了很久很久，挂在天空中的太阳散发出的阳光也不是那么热后，这些人群才逐渐变少。
    到这个时候方合才看见了人群中间的那个人。
    那是南烛。
    南烛的身前放着一个长方形小几，他就坐在小几之后，背后是一棵有些歪的树。
    在他的旁边还候着两个普通人帮助南烛维持秩序，让那些想要寻找南烛看病的人并不至于乱糟糟的没个先后。
    而在那里微微垂着眼眸，安静看着眼前那些凡人的南烛，虽然因为自身过于冷清的气质会让人觉得稍微有些不好接近，却也让人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好似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都是能够被实现的未来。
    方合盯着远处的南烛看了一会，而抬手为眼前凡人诊断的南烛似有所感，突然转头望向了马车的方向。
    方合在发现南烛视线的转动后突然就把脖子缩了回去，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的飞快，有一种说不出的灼热的感觉。
    而坐在南烛身前的老人抬起头看向南烛语调中带着询问：“大夫？”
    南烛收回视线垂眸，缓缓收回了手，“你的身体并不大碍，只是有些受了风寒需要注意一些。”
    “哎哎……谢谢大夫。”
    缩回头的方合从小窗户上跳了下去，他有些磨蹭的走到自己的小软垫跟前，脑海里转来转去都是之前南烛垂着头，凝神细听的画面。
    今天的这一幕大概是方合至今为止最有“人气”的南烛了。